88 第八十七章
字數:5030 加入書籤
這種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教出來的,未免顯得太刻意,不得章法還容易露怯,環境塑造性格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俞津楊是從小在唐湘女士和四一哥的言傳身教下渾然天成的,其實不具備任何參考性。
張宗諧當然表示他很不屑,他不介意適當時候犧牲色相,但絕不會靠這個上位,更何況是許渠語那樣的女人,一個能從風雲詭譎的政局裏廝殺上位的女人,又怎麽會被男人左右,她從來隻看結果。
李映橋覺得他誤解了,不是所有女人都需要愛情,就好像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男人一樣。
張宗諧無法理解後者,自然也無法理解前者,他是個典型的存在主義。
寒風凜冽的江邊沿岸照常支起幾個鐵皮烤爐,老板一年四季都在這裏忙活,夏天光著膀子,冬天穿著襖子。各色肉串依舊躺排排,油一淋上去,燒烤架便哧哧作響。
Lilit變化可真大,居然會約在這種能看見廚子的路邊攤吃飯。”
這話害得俞津楊拉開椅子一坐下就莫名其妙地悶笑出聲,然後就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李映橋也沒放過他,更是立馬端起架勢,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也曾是一個被人調侃的“少爺”,不甘示弱地說:“Lilith,別逗我們少爺笑,我已經很久沒見少爺笑得這麽開心了——”
“……”
笑容瞬間轉移,俞津楊不笑了,拿冷眼瞥她,不語。
嘴角抽了抽。
故作高冷,然而對麵有個比他更做作的,一直假裝低頭看手機,大衣也不好好穿,學著電視劇裏的霸總披在肩上,一副日理萬機卻要施舍出時間來作陪的上位者做派。
Lilith說張宗諧跟她講過,高級餐廳的廚子都很隱蔽,當一家餐廳把廚子暴露在顧客的視野中,說明這裏的食物就像連鎖店一樣平庸乏味,沒新意也不會出錯。
因為真正的高級料理需要廚師不斷推陳出新,很多名菜最初都是黑暗料理,這個過程總需要有人試毒,萬一反響不好,顧客想打廚子也打不著。
他說餐廳的廚子就好比一個人的大腦,你敢把你的大腦公然袒露出來嗎?簡直是精神汙染,誰吃得下去。
所以Lilith震驚地看著他倆表情誇張地說:“我進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找攝像機,我以為他為了公司品牌效應參加《變形記》來了,不光吃飯敢看著廚子,身上穿的還是品牌成衣。”
俞津楊剛抬手要招呼老板,聽到這話低頭笑出聲,“品牌成衣?你說他身上那件襯衫?那是我爸廠裏給員工發的工作服。”
張宗諧聽聞,眉峰輕挑,鼻腔輕哼一聲,別提多不屑了。他當然不信,隻當俞津楊這是赤.裸裸的嫉妒,嫉妒他得到他父親的西服。
張宗諧低頭慢條斯理地撣著西服肩膀上根本不存在褶皺:“胡說八道,這是你爸二十年前意大利純手工定製的西服套裝。”
沿著江岸帶著老婆散步的俞人傑無辜又茫然牽著甜筒,隔老遠打了個噴嚏。
唐湘還在數落說:“準是兒子在罵你,虧你想得出來遛狗,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不想你那麽叫他。”
俞人傑素來認錯很快,“我錯了,以後不說了。開個玩笑嘛,小狗多可愛啊。”
甜筒“汪汪”叫了聲,把圍巾罩在腦門上捂著小小的腦袋瓜說:“小狗超可愛的,媽媽。養條小狗吧!”
唐湘說:“算了,不然你哥地位又要下降一位了。”
哥不知道,哥這會兒笑得前和後仰,女朋友都想抽他,直到胳膊被人狠狠擰了下,俞津楊才靠在椅背上,笑著點頭欠扁地對張宗諧說:“好好好,當你是了。”
原以為是認下西服的事,卻見他隨手把手機推到他麵前,靠在那半真半假笑道:“點吧,我請,李映橋說在北京請你吃頓飯都要提前兩個月預約,我也是出息了,能請上‘哥哥’你吃飯。”他轉頭陰陽怪氣地瞥她一眼,又不明不白地低低“嗯?”了聲,“說話啊,李映橋,在家怎麽講的?”
後者自然是瞪他,他笑,手在她後腦勺上拍了拍,低聲哄說好好好不鬧了。
張宗諧撣著煙灰的手微微一頓。
俞津楊把手撤回,不冷不熱地問他點好沒有。
其實病房那日對話猶言在耳。聽張宗諧講李映橋在北京的事情,話裏話外藏著鉤子,想引起他好奇,但他沒上鉤,一個多餘的問題都沒問。那十年他沒有參與,李映橋和任何人都有發展關係的可能性,這點他早就問過自己,俞津楊,你能接受嗎?
他能。
他當然能。
他非常能,他從小最不缺的便是耐心,盧應川那時他不知原委,也忍了,最惱火也不過是,哪天等她玩膩了,又回頭來找他時,他會既往全咎地同她一筆筆算賬。
他向來最擅長忍、冷靜、理智、克製。班幹部晉升渠道公開透明,那都是老師同學一票票投出來的,自認從小就是人民好公仆,但有人從小是土匪窩出來的,非要拿他當公敵。
十八和二十八的荷爾蒙終究不同,少年的醋意更像是汽水泡泡,在嘴裏劈啪炸開的是泡泡,也是煙花,是他隱秘的燦爛又盛大,酸澀也甜蜜。
成熟男人吃醋卻更像是酒,喝進去澀,吞下去辣,含在嘴裏卻燒得慌。
憑空想象的情敵和貨真價實的情敵也有區別。
他也才知道翻江倒海的醋意隻會把自己的骨頭越泡越軟。
情敵加父敵,對方一副“老爸和女朋友總要搶走一個”的架勢,血海深仇不過如此。
張宗諧自然也有點心虛,或許女朋友他放棄了,但父愛如山,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於是,當俞津楊問八爪魚吃嗎?
張宗諧不可置信地抬頭瞥他,因為他聽成了巴掌你吃嗎?
他默默地裹緊大衣,抱緊自己的太平洋寬肩,全程都沒和俞津楊有過片刻的對視。
然而,整頓飯他都坐立難安,劣質標簽太紮人,忍不住想把脖子擰到後麵去看看這到底是不是意大利手工定製還是廠服。
他今天第一次穿,總覺得後麵的標簽紮人,通常定製服裝的標簽都縫在內袋上,但他覺得二十年前的意大利手工師傅可能還沒那麽講究,也沒多想。畢竟據他了解,那時很多意大利品牌都外包給東歐,工藝降級也是很有可能的。
張宗諧第五次縮著脖子為了躲避標簽的刺痛時,其他人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間或聽見某人訓貓:“不要笑,對我們總裁嚴肅點。”
“好好好。”某貓笑著舉手投降說。
Lilith卻看著身旁這個男人的窘迫,他一向刻薄冷漠,雷厲風行,利益至上,手段罄竹難書。她曾為他哭過很多次,也曾因為他給的實在太多,默默原諒他很多次。
“許渠語女士問起過你。”
燒烤串熱氣騰騰地上來,Lilith忽然說了一句。俞津楊正問李映橋要不要辣,張宗諧聽見抬頭瞥過去,拿起一旁的濕巾邊擦手邊順勢接過話茬,好奇:“說什麽了,我以為她暫時不會那麽快想到我——”
李映橋走後不久,也許是彩虹羑裏事件造成的影響力實在太大,許渠語和許俊飛姐弟倆之間暗流湧動的博弈驟然浮出水麵甚至被有心人推到台前,這場奪權鬥爭在的角力在半年內就迅速落下帷幕。於一個風平浪靜的夜晚,許渠語從老董的病房出來,正式接過Convey的實際控製權。隨之高層大換血,Convey資本也啟動了結構性重組,才有了張宗諧帶來的三個億。
他好奇許渠語能問起他什麽,他們最後一次會麵其實不太愉快,他表達過對villy能坐上現在這個位置的不屑,質疑公司的用人策略。
許渠語隻是反問他:“Mic,如果一個重症患者要被迫接受一次全身大換血,你覺得這個人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大?在中國做企業,講究的是循序漸進,兼容並蓄。作為管理者,如果你看見哪裏有螺絲鬆動了,你是先把它擰下來,任由整條生產線癱瘓,還是先把它擰回去?”
他那時就知道許俊飛贏不了。
而Lilith卻看著他,抱歉地說:“sorry,老板,不是你。”
張宗諧:“……”
與此同時,兩人正默默轉向對麵正在跟俞津楊說不要辣的李映橋,後者也是一愣,茫然地用指尖指向自己:“嗯?”
Lilith鄭重其事地點頭:“對,許渠語女士問的是Joe。”
張宗諧微微挑眉,更好奇了,把濕巾扔回桌上,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轉頭看向自己的秘書小姐:“她說什麽。”
俞津楊充耳未聞,也沒再吃,安分卻也很難讓人忽視地靠在那等Lilith下文,偶爾一揮手替李映橋趕燈下的飛蛾。
李映橋沒講話,喝了口桌上的啤酒飲,靜靜看著Lilith。
終於迎來這一刻,Lilith聲音都克製不住地激動說:“這也是我這次來豐潭的目的之一,許渠語女士問,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問你願不願意再回Convey為自己的理想戰鬥一次。她說,由你接替villy位置,雖然你競崗年限不夠,但可以破例讓你和Mic同時作為這次CMO的候選人競崗。Joe,你跟我們回北京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