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一章(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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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早餐在辦公桌上」
早上七點,李映橋開完會,最後巡查完所有點位設備,發現一個地方的監控視角出現問題。
她立馬給潘曉亮發了條語音:“西區8號點位的角落攝像頭好像偏了,你找人過來看下。”
發完才注意到微信裏那個熟悉的頭像,半小時前給她發的消息,語氣明顯僵硬,換做平時會有可可愛愛的表情包,今天別說表情包,連個標點符號都沒了。
她試圖發了個表情包過去逗他。
對麵卻沒有反應。
昨晚兩人在群裏和高典發完消息,李映橋在電腦上和吳娟他們開活動的視頻會議,正是背水一戰的關鍵時刻。
高典的消息回過來,她把手機遞給身旁的俞津楊讓他回一下。
他也在忙,正在看李映橋發給他的一些明天安保的注意事項,有求必應。順手就把手機接過來:“密碼。”
她忘了自己有沒有和他講過,但之前好像說過房門的密碼:“0315。”
俞津楊手指微微一滯,懸在屏幕上空。很長時間沒聽見他的動靜,李映橋回頭問他怎麽了?
他隻別過臉,淡聲說沒事,默不作聲地把手機鎖了,然後盯著自己的屏幕開始回信息。
手機的冷光,藍悠悠地爬上他冷靜銳利的眉骨、鼻梁、下顎,透出一股陌生的鋒利,也罕見顯出幾分不近人情的生硬,連那藍悠悠的光浮在他臉上都像從停屍房地縫裏漏出來的。
李映橋當然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直到早上出門她都沒反應過來,俞津楊那神奇的腦回溝裏到底在想什麽。
其實,從小她都不太明白他很多時候的冷臉到底是為什麽。
她隻知道俞津楊很帥,帥得慘絕人寰。吳娟和潘曉亮有次深夜開會還分析過很多次關於俞津楊這款,說他頂著一張如此標準的冷峻帥哥臉,偏還長了一雙濕漉漉的忠誠狗狗眼。冷臉才是最絕的,你不會覺得是自己哪裏不好了——因為他就是這德行,他就是怎麽都不夠,就是要對方剜心掏肺,要對方確定而飽滿、唯一的愛或者恨。
李映橋在吳娟的諄諄誘導下,陷入深思,於是她更加確定自己從小到大能縱容俞津楊偶爾的冷臉,單純隻是因為這張臉真的帥。小時候他比她矮,她都忍了,現在又高又帥又好用,她不要太能忍。
所以臨出門前,她套上大衣,習慣性地踮起腳尖,在他緊繃繃的嘴角上啄了下,非常大度地表示自己不介意他的小脾氣。
俞津楊臉更冷了,是少見的不為所動,眼風壓下來也是少見的冷峭,連嘴角都沒撇一下。
直到目送她離開。
他才關上門,上樓準備去洗澡換衣服。
浴室淋著水聲,他微信上驀然彈出一條消息,俞津楊一聽到就關掉水,扯過浴巾係在腰間走出來,頭發還在汨汨往下滴水,就劃開微信,看到了四一哥那條回複:
「宗諧生日好像是在三月份,但三月具體哪一天我不太確定,可能是中旬那幾天。」
***
早上八點,遊園大門正式為所有玩家打開。
整個景區總共八個點位,東南西北四個區,每個區分別兩個點位,分別代表荒腔樂園的八個兌換關卡。
景區門口有個智慧遊園終端機,每個進入景區的人,都需要登記資料後領取手環,手環會顯示各位玩家在這個遊園係統裏的初始積分:羞恥分10分。
玩家需要用羞恥分去各個點位做任務遊戲兌換掉所有的羞恥分,直到羞恥分變成零分,則顯示今日的遊園活動通關成功,便可在帥哥安保處獲得相關獎勵——猿人、電器聯盟等小畫城獨家熱門ip的文創周邊。
能不能不要周邊,隻要帥哥微信?
當然可以,隻要帥哥願意。
吳娟後台私信回複最多的就是這條。
然而,到了現場,吳娟發現真正敢上去要微信的女孩並不多。俞津楊就更別說了,他今天一反常態,一身安保製服都壓不住的氣質,渾身上下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連吳娟都退避三舍。
冷臉帥哥網上看看算了,現實中沒幾個女孩頭那麽鐵。
但是找他做任務的女孩特別多是真的,因為有人認出他之前參加過艾頂流的舞綜節目,雖然節目還沒播,但是看過他比賽現場的,都熱血沸騰,原地圈粉。
不少頂流粉絲把他列為自己牆頭之一,賭他節目播出肯定火,已經提前買股在超話安家了。
所以社交平台上今日小畫城遊園活動討論最高的還是俞津楊,他已經算半個小網紅了。這是李映橋沒有預料到的,她覺得自己今天的策劃很值得一波討論,結果熱度最高的幾條帖子,關注點全在討論俞津楊的臉、身材、以及下半身,她坐在辦公室連刷幾條都是——
「不行了,這哥們怎麽帥成這樣。一整個心思都不在兌換羞恥分上,隻想多看帥哥幾眼。」
「我現在隻想知道上次那個B超單子的博主要爆料那男的不會是他吧?姐真狠啊,那個雷埋的,到現在大家都不敢入坑。」
「真有可能啊,那姐的ip不是在上海嗎?俞津楊以前在上海讀書。」
「神經,俞津楊大二就出國了,去年才回老家,是誰都不可能是他,姐們又不是懷了個哪吒。」
「Bboy玩得花,眾所周知啊,姐妹們慎重,別太真情實感了,就算不是他,就這長相和身材會缺女人嗎?玩得肯定也挺花的。」
「停停停別胡說八道行嗎!俞津楊長這麽大,正兒八經地就談過一個女朋友。」
「誰信啊。上次立這個人設,已經底褲都被掏出來了,不會又還是青梅竹馬吧寶寶?」
李映橋懶得再往下刷,眼神忽然停在一條評論上——
小畫城的安保都好帥啊,哪來這麽多帥哥,聽說好多都不是本地人,是負責人特地從外地花錢找的。不過有一個安保年紀稍微大了點,看著也有點發福了,是預算不夠嗎?
底下有人回複:可能總需要一個能幹活的吧,不然全圍著那些帥哥拍照,誰幹活啊。
她覺得奇怪,四一哥怎麽著也不該隻得到“年紀大、發福”這個反饋吧?
***
園區內。3號點位,負責人是孫泰禾,人數不多,氣氛卻是整個遊園活動裏最如火如荼的。
倆女孩是仙城二中的學生,身上還穿著校服,手環上還有五分的羞恥分沒有兌換,剛在鄭妙嘉女士負責的2號點位栽了個跟頭——
任務要求在人流量最大的川明街口,換上指定的奇裝異服,完成鄭妙嘉語文課本上畫的一係列行為藝術動作,五分鍾內手環監測心跳不能超過110,超過110就算任務失敗,因為你的羞恥心讓你在意路人的眼光。
她倆純粹是最近看小說打遊戲熬夜太狠,睡眠似乎嚴重不足,心率都比一般人快一點,往那一站就100上下,沒多久手環就開始滴滴報警。
整個遊園的核心玩法就是:一起對抗那些阻礙我們前進的羞恥心,讓世界徹底變成你的樂園,在這裏,沒有人會因為你奇怪的舉動而嘲笑你,審判你,但你要先找到自己。
3號點位的任務是:差生招商——隻招差生!隻招差生!隻招差生!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但前提是你得向我證明,你是真的差生。
嗐!這不專業對口了嗎?
倆女孩默默一擊掌,這太好玩了。
然而,孫泰禾麵無表情地照著台詞問:“說說吧,不用拿成績單,我們這兒不看成績。我們這兒,隻看能力。來吧,怎麽證明你足夠差。”
“我經常上課睡覺。”其中一披肩梨花發的女孩迫不及待立馬說。
在孫泰禾這那叫小巫見大巫了,“睡幾節課?能像我一樣,從早上進教室一覺睡到下午放學嗎?不行的話,那你還是有一不留神讓知識進入你大腦的可能性。抱歉,我們這的標準是,我們隻招沒有一點兒學習能力的差生。有一點兒能力都不行。”
開玩笑,他以前在三中上學真不叫上學,叫補覺。
就這,他都還知道劉禹錫,字夢得,中考那年的魔音繞耳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李映橋和俞津楊這倆行貨加起來的感染力,簡直無可匹敵。
那披肩梨花發的女孩當然不服氣,正是最孤傲的年紀,冷哼一聲說:“怎麽可能,你不怕老師點你名叫你家長啊?”
孫泰禾笑起來,李映橋太會派活兒了,這簡直撞他槍口上:“差生會怕老師嗎?隻有老師怕差生的份。你out!你來。”
他看向一旁同樣穿著仙城二中校服的高馬尾女孩。
女孩看了眼同伴說,“我能一直刷短視頻,不帶眨眼的。”
“刷多久,一整天?不睡覺?”
“除了睡覺時間,都在刷。”
孫泰禾更是麵無表情說,“現在有很多‘歹毒’的變態營銷號,會把知識——比如英語單詞,包裝成一些獵奇視頻,讓單詞一不留神就進入你的大腦裏。也不行的,因為你還是有機會能學到知識。”
梨花頭:“………”
高馬尾:“……………”
緊跟著社交平台刷出一串類似帖子:
「孫泰禾是吧,記住你了,差生主理人。」
「別讓我扒出來,你在三中上過課好嗎?」
「不是,2號點位的妙嘉女士,你語文書上的貓怎麽長著一張狗臉,畫虎不成反類犬啊?」
這曆史就很悠長了:她的喵橋cp當初在梁梅的諄諄教誨下,有了一萬塊和十塊的差距,一萬塊修理起十塊簡直更易如反掌,也是那個下午,一萬塊大言不慚說,你會不會懷念被我暴揍的時候呢?
十塊冷臉說:狗會懷念那一天。
一萬塊則對她說,妙嘉,我現在就要看貓長著狗臉。
鄭妙嘉可聽話,三下五除二畫好了。
高典毫不猶豫地海豹式鼓掌。
李映橋則意猶未盡地拿著畫筆對著俞津楊的臉,瞳孔地震說:像唉!
隻有俞津楊全程冷臉,忍不住把書拍李映橋腦門上。
當然不疼,她仰頭哈哈大笑,有時候笑倒在他身上,十塊直接炸毛:“李映橋,你沒骨頭啊。”
“有啊,206根,你要不摸摸看啊。”她那時候就純混賬,什麽話都講,然後看俞津楊臉紅紅的,她就舒坦了,又自己寫卷去了。
…
…
接下去是第四個點位:隻要滿足以下任意一條,即被判定為“職場偽鹹魚”:吃過老板畫的餅、背過同事甩的鍋、收藏過《三句話讓老板為我升職加薪》等相關熱門職場帖子以及團建發過朋友圈的。
滿足三條及以上,你將是職場最強卷王,本點位會重新派發兩點羞恥分。
吳娟作為“全家資助上班”的職場最強鹹魚王,對每位路過的玩家們表示很抱歉:“對不起各位——”
緊跟著社交平台又刷出一串類似帖子:「吳娟本名皇甫珊吧,怎麽可以有人真的找到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
點位5,是俞津楊。但他這會兒不在位置上。
社交平台上關於遊園活動的討論正在悄然發酵,相關話題的推貼也開始逐漸攀升,高典時不時在群裏發些網上的高讚討論帖,然後一個人在群裏傻樂,問他們怎麽不笑啊,但壓根沒人搭理他。
直到暮色四合,川明街兩旁街道的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線在青石板路上漸漸流淌開來。
那天是2026年的元旦,小畫城的冬天不比北方劈頭蓋臉的朔風凜凜,是慢慢滲進人骨頭縫隙裏的陰冷。
豐潭很少下雪,枯枝兜頭,落在黑瓦片上、地上,很快便也化了,是潑不下來整片的白。
雪慣來落得很貧瘠,牆角的寒梅更是在這樣寡淡的冬季裏開不出屬於它的豔來,便也知趣似的,蔫頭耷腦地長在角落裏。
倆仙城二中的女孩在景區裏玩了一天很盡興。這會兒正在瘋子港的角落裏拿手機拍梅花,小孩兒就是一點梅、一點雪夠她們咋呼半天。
這邊沒什麽人,遊曉礬還有個棚在這邊搭著,正等著最後一期的總決賽錄製,李映橋就沒在這邊設置任何點位,怕人多了不可控。
但這倆女孩特意來找艾頂流錄過的棚來打了個卡,剛站在那個大棚門口合完影,又被路邊的小野梅吸引,走走停停,拍拍照片,兩人好不開心。
隻是剛才那一鼓作勁的興頭剛過去,要再從這條狹窄逼仄的瘋子港走回去,便不由得從心底深處湧出一股不可名狀的寒意來。
“薑樂薑樂,快走,我感覺不太對勁,那裏是不是有人啊……”
“你別嚇我,這裏有點黑,”紮著高馬尾的女孩,定睛一看,“好像是安保。”又戰戰兢兢地拖著腳步,往前走了兩步,眯著眼睛看見了安保製服,才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裏,“安啦,是安保——”
不等話音落下,下一秒,那道身影仍舊模糊不清,如同一團黑影好似一團巨大的烏雲朝著她們碾壓過來,直到在慘白的月光下露出一張堆著橫肉虯結的臉,衝她們意味不明地獰笑著。
兩人瞬間呼吸都停了。
“薑樂!快跑!”
巷子裏一聲短暫的驚呼,像一根銀針落地,幾乎很快消散在廣闊無垠而平靜的黑夜上空。
俞津楊決定等遊園活動結束找李映橋談談,他不想再猜了,0315到底是誰的生日,為什麽她的房門密碼和生日都是這個人的生日。
如果真是張宗諧的生日,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很多事情他都沒問過,他覺得自己能接受,也能忍。但他們都在一起這麽久了,為什麽還不換掉密碼?
然而,當他從碼頭的石階上剛要起身,然而,森冷的寒風驟然停滯,身後靜謐幽深的瘋子港傳來幾不可聞的聲響。
俞津楊幾乎瞬間把身板拉直,毫不猶豫地從石階上彈起來,拔腿跑過去。
……
巷子裏,空無一人,月光冰冷,將一條青石板路照得幽深而窄長,角落裏的紅梅被人一腳踩爛,鮮紅的花瓣被人碾碎,好似一灘血滲進皚皚白又寡薄的雪裏。
牆上有一長條的爪印,是人手。
***
一小時後。
晚上八點半,李映橋把正在扮演喪屍屠城的潘曉亮給叫回辦公室。
她站在監控器麵前,眉頭緊鎖,慢悠悠地一圈圈甩著手機說:“不太對勁,我一直聯係不上四一哥,他今天一天都沒出現,你幫我查一下園區的所有監控。”
潘曉亮一邊調監控,一邊回頭張著血盆大口問:“你給唐阿姨打過電話嗎?”
他整張臉就像一塊被野獸啃過的爛肉,還有用極度仿真的皮肉纖維做得猙獰的裂口,暗紅色發黑的血漿從他腦門一直流到脖子處,好像一隻死了很多天突然詐屍的喪屍,全身又都泛著青白。
這種程度的妝造,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程度,今天喪屍組差點嚇壞不少工作人員,社交平台上關於這個的討論度也很高,說做得比劇組還逼真。縱然有心理準備的李映橋,這會兒和這麽一玩意兒獨處也是嚇得肝兒顫。
“打過,唐阿姨說他早上就出門了。我讓吳娟查了,有他的入園記錄,他肯定在景區裏。還有你別說話,也別回頭,就敲電腦。”
李映橋捂著眼睛,隻是她從漏出的手指根縫隙裏,看見了讓人心驚肉跳的一幕,她的眼神在某一個瞬間忽然拉直,盯著監控畫麵裏那搖搖欲墜的身影,視線幾乎在瞬間凝固住,連呼吸都屏住了。
潘曉亮順著她石化般的目光轉過頭——
“操!!”他幾乎瞬間爆喝出聲,旁邊的咖啡直接震倒,灑了一桌,也沒人顧得上收拾。
因為在10號點位附近居民樓的頂樓位置,有一道人影懸在護欄外,衣擺幾乎在頂樓的狂風下獵獵翻飛著,那人卻隻是單手懸著,沒人知道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這人為什麽會吊在護欄外。
潘曉亮幾乎破口大罵,這是幹什麽!純心要我們死啊!這今天有人要是在景區出意外,李映橋直接要被請去喝茶了。
李映橋盯著監控器,這個監控器是區域監控,位置實在太遠,夜色又黑,隻能依稀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但她卻還是眼尖地看清了那身衣服,是他們發的安保製服。
她立馬抓起桌上對講機,按下通訊,眼神死死盯著監控畫麵,因為是頻道內的安保人員,她不敢太驚慌,聲量也不敢太大。怕萬一對方的對講機還在身上,任何動作可能都會改變樓頂上的風勢。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拽著潘曉亮衝下樓,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摁下對講機上的5號頻道,聲音壓得很低,很少用這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俞津楊,你在哪?我需要你幫個忙。”
對講機發出片刻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後,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他聲音比她還平靜,隻是帶著一絲喘,甚至還帶點愛莫能助的笑意,第一次安撫似得叫她小名:“ 橋橋,我這會兒幫不了你,我在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晚點,好嗎?”
都不用等他說完。
對講機的風聲一進來李映橋那顆心一下子就被拉到嗓子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