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曇看了一眼那布置的十分簡陋的陣法，有些驚訝。
    “這陣法，居然是以桃枝布置的？”
    “倒是稀奇，沒有用正統的陣法材料布置，也能成陣？”
    “而且我看著這桃花枝像是隨意擺放的，竟然也能將這片地帶的靈氣全部吞噬。”
    “咦？那是什麽？陣眼？”
    金煜的聲音響起，指向陣法中央。
    沈蘊順著指引望去，目光一凝。
    隻見陣心上方正懸著一枚圓形玉佩，而四周的靈氣正在源源不斷地往裏鑽，如同百川歸海。
    很顯然，這玉佩便是陣眼。
    隻是那玉佩……看起來眼熟得很。
    沈蘊挑起了眉，直接抬起手腕，將一道劍氣揮了出去。
    滋啦一聲，玉佩四周的護層應聲而破。
    陣法被外力破壞，一時之間靈光大現。
    就在這時，絲絲縷縷的靈氣忽然從眾人腳底竄起。
    這片靈氣枯竭的天地，終於重新擁有了一絲微弱的生機。
    眾人立刻將靈氣吸入體內，開始運行周天。
    而沈蘊這才謹慎的上前幾步，俯身拾起那枚玉佩，細細端詳。
    這玉佩，竟隻有半枚。
    沈蘊用指尖輕撫過玉佩的斷口處，一個念頭忽然從心底浮現……
    她想起了另外半枚所在何處。
    ……
    毀去絕靈陣法後，幾人陸續從村長的住處走出來。
    沈蘊腳步未停，轉身便往村內邁去。
    “主人，我們現在不去布防護陣嗎？”
    “不急。”沈蘊轉身朝巷口走去：“先回阿花那兒。”
    “為什麽？”
    紅色的裙擺微頓。
    “因為白山娘娘……確實存在。”
    ……
    幾人回到熟悉的木屋前，而那裏早已站著一名紅衣少女。
    她舉著火把，眼神平靜得根本不像十幾歲的小姑娘。
    “回來了？”
    沈蘊就那樣看著她，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
    “我該叫你什麽？阿花嗎？”
    少女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我的名字，你不是知道嗎？”
    她頓了頓，聲音如山風拂過。
    “我叫……白山。”
    眾人麵色一變，立刻對視一眼，而沈蘊垂下了眼眸。
    是的，她知道了。
    從那次去後山之時，她便有了幾分猜想。
    當日，阿花分明是有意領著眾人向那個方向走的。
    那座白山娘娘廟已經數百年無人祭拜，哪怕是村中人世世代代口耳相傳，也不可能有人如此精準的指出它的所在。
    而且當時，眾人都在廟中四處搜尋線索，隻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裏，認真地望著那尊雕像。
    眼神裏除了哀傷，更多的是緬懷之意。
    想到這裏，沈蘊的聲音輕了下來：“那天趁你睡著，我曾仔細查驗過，你確實是凡人無疑。”
    “是，我如今確實是個凡人。”
    這句話說完，她忽然對沈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我是誕生於人們信仰願念中的靈，在那之前，我不過是深山裏一株無人知曉的桃樹。”
    “那時的我，雖然香火不算鼎盛，卻也從未被世人遺忘。”
    白山的目光中浮現出一絲懷念：“這村子的祖祖輩輩，都會上山來祭拜我，大事如年節慶典，宰豬殺雞，小事如定親添丁，皆會前來求我護佑平安……”
    “我真切的愛著這座山，也愛著山下的村民，並且甘願傾盡所有，護他們歲歲平安。”
    “可惜……世事無常。”
    白山的眸子暗了下去。
    “一場山崩，徹底阻斷了他們上山的路。”
    “那時的我耗盡全力，也隻救得了他們的性命，終究沒能守住這座山。”
    “但我不後悔。”
    “如果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樣選擇，哪怕代價是被人遺忘。”
    沈蘊看著她滿臉的難過，心頭竟莫名一緊。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直麵一位神明。
    盡管隻是一個微弱渺小的山神。
    可在她身上，沈蘊卻看到了這世上最璀璨奪目的光。
    她強壓下喉間的澀意：“後來呢？”
    “後來……”
    “失去了香火的維係，我的力量日漸枯竭。”
    “到最後，幾近消散……幾乎就要歸於這片天地了。”
    白山說到這裏，微微停頓。
    “於是我做了一個決定，一個近乎瘋狂的決定。”
    她忽然揚起嘴角：“我想成為人，去看看那些曾供奉我的人，去看他們的子孫後代。”
    聽到這句話，沈蘊猛地抬眸看去。
    她……
    她的意思難道是？！
    “我封存了所有神祇的記憶，用最後的神力凝成一具凡胎。”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心：“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
    “很可笑吧？身為山神，我卻下了山。”
    “而且餘生也不過隻有短短數十載……”
    “可我，真的很幸福。”
    “村裏的人們，和我記憶中的一樣善良，他們看我孤苦伶仃，不僅給我吃穿，還為我找了一對父母。”
    “雖然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可我從來沒覺得有什麽缺失。”
    “我的養母早年受過傷，無法生育，所以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給了她能給的幾乎所有的愛。”
    “我的養父見我身子單薄，便天天出去打野味，就為了讓我能多長些肉。”
    說到此處，白山的眼底竟泛起了淚光。
    “我……真的很想他們。”
    沈蘊見她神情悲慟，心頭一動。
    她覺得自己似乎隱約猜到了真相，於是開口試探道：“所以後來……他們，死在了修士的手裏？”
    “是。”
    白山的聲音漸漸轉冷：“當時的我沒有記憶，這村子也還未被我改成絕靈之地。”
    說著，她從腰間取出那剩下的半枚玉佩。
    “但這枚玉佩的出現，卻為他們引來了災禍。”
    她看著沈蘊，耐心解釋：“這半枚若與你手中那半枚合二為一，便能散發出強大的神力波動。”
    “這也讓他們以為，此處藏有神器。”
    沈蘊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枚玉佩：“這是神器？！”
    白山聞言嗤笑一聲：“什麽神器？我怎麽可能有那種東西。”
    她看著沈蘊，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這是我的神格。”
    話音落下，所有人同時一頓。
    緊接著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當年我拋棄一切換取凡人之軀，隻求一世安穩終老。”
    “可誰能料到……”
    “被愛意滋養過的山神，竟然又重新擁有了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