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水，未停。
    到了第二天早上。
    倪霧幫著女兒整理衣服，歲歲抱著她的脖頸，問她為什麽會在裴叔叔的家裏。
    倪霧說，“昨晚上雨太大，暫時在裴叔叔家休息。”
    “那我要謝謝裴叔叔。”
    女孩的聲音，還有天真爛漫的眼睛。
    讓倪霧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上的荒唐一吻。
    她的行為舉止，或許是個異類。
    她的閃躲擔憂。
    也把自己禁錮住。
    按照正常的思想，裴淮聿好心讓她們母女二人在這裏過夜避雨，那麽她們說一聲謝謝，是一件最正常的事情了。
    可是就在剛剛，倪霧甚至連打開這扇次臥門的勇氣都沒有。
    “嗯，對，我們要去謝謝裴叔叔。”倪霧微笑著。
    “媽媽，你這裏是怎麽了，怎麽紅了。”歲歲瞪大眼睛，有些好奇又擔憂的摸了一下倪霧下巴處一道紅色的痕跡。
    她不由得側開臉。
    在女兒懵懂擔憂的目光中，臉都紅到脖子根。
    “被蚊子咬了。”
    “媽媽你騙人，這都是冬天了。”
    歲歲眨眨眼，抱住她，“媽媽你脖子上怎麽也有。”
    倪霧有些啞然。
    無法解釋。
    恰好這個時候，門外傳來窸窣的聲音。
    她起身打開門。
    金毛走了進來，搖著尾巴走到床前，跟歲歲一人一狗對視著，金毛是個溫和的品種，尤其是裴淮聿養的這一條，沒有一點脾氣，見到人就笑。
    “你好呀，我叫倪安。”
    女兒很喜歡狗。
    家裏也養了兩隻。
    她的小手輕輕的摸了一下金毛的臉，金毛糊了歲歲一手的口水，笑的有點傻。“你好可愛啊，你是裴叔叔養的嗎？”
    歲歲歪著腦袋。
    金毛也有樣學樣的歪著。
    “你多大了啊，我六歲了。”
    倪霧也不知道這隻金毛的具體年齡，但是看上去，並不年輕了，她看著女兒跟狗互動的開心，下意識的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時間讓她學會記錄關於女兒的一切。
    握住手機的時候。
    她看著上麵滿格的電量。
    想起昨晚上，雨夜失控的吻，還有男人漆黑湛人的眼睛，他沉默著鬆開了她，從茶幾的抽屜裏麵拿出一根數據線，纏在了她的手腕上。
    臥室的插頭上有數據充電口，她回到臥室，看著一點點充入的電量，思緒崩離。
    她不再是程青渺。
    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
    他也沒有認出自己。
    她沒有在他眼底看到嘲弄，他麵對陌生的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衝動嗎？
    他看上去好像很冷靜。
    喜歡嗎？
    倪霧苦笑了一下。
    誰會喜歡一個隻見過幾麵的人‘陌生人’。
    天之驕子如他，放著名媛女友不碰，來找自己這個‘離過婚’的普通人。
    她思緒微亂。
    背後有人靠近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聽到男人低沉的嗓音說，“他叫尼莫，再有五個月，就七歲了。”
    “哇，七歲了。”歲歲的手指很輕的揉著金毛的臉，在聽到金毛的年齡的時候，她漂亮的眼睛瞪大了，她聽陳奶奶說過，狗狗的壽命並不長，所以她每天晚上都要讓土豆跟肉鬆來她的臥室，睡在她的床邊，她第一次見七歲的狗。
    “尼莫，你好呀。”
    倪霧輕輕蹙眉。
    看著這隻金毛。
    “他的血統看上去並不純...是...”
    “是個薩摩耶串。”裴淮聿道。
    歲歲問，“是薩摩耶跟金毛的狗狗嗎？”
    “嗯。”
    “那他的媽媽是金毛還是爸爸是金毛呢。”
    孩子的世界，總是喜歡刨根問底。
    裴淮聿走進來，倒是很有耐心。
    “叔叔也不知道，養的時候，尼莫已經三個月大了。”
    倪霧咬著唇。
    瞳仁輕輕顫了一下。
    三個月的薩摩耶金毛串串。
    是她...
    在雨裏撿回來的那隻。
    真的是她撿的那隻。
    他不是說...
    “我不養，我討厭狗。”
    “程青渺，你要是把狗送到我的公寓，我就扔垃圾桶。”
    他還是，養了。
    歲歲還記得從裴淮聿的車底撿到土豆的事情，“裴叔叔，尼莫是你撿來的嗎？長得好漂亮。”
    裴淮聿的聲音很淡，帶著一點啞，“別人撿的，丟到我家裏了。”
    女孩聽不懂。
    她伸手。
    尼莫不需要聽指令，金毛似乎很喜歡跟女孩互動，主動的伸手放在她掌心。
    倪霧距離裴淮聿不過一米的距離。
    她也用倪霧的身份，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到了關於曾經的自己。
    不是朋友。
    不是前女友。
    是，別人。
    她，是別人。
    “叔叔，謝謝你昨晚上讓我們在這裏躲雨。”
    女兒說出了倪霧沒有說出的話。
    她就順便裝作了啞巴。
    裴淮聿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女孩，“叔叔送你們回去。”
    啞巴倪霧開口說話了。
    “不用麻煩了，今天是周日，外麵出了太陽，我準備帶著她去動物園看看，從這裏打車剛剛好。”
    倪霧帶著女兒走入電梯。
    歲歲不忘回頭揮手。
    “拜拜裴叔叔，拜拜尼莫。”
    電梯的門關閉的那一刻。
    倪霧蹲下身。
    “歲歲，你還記得媽媽之前叮囑過你的話嗎？不要告訴裴叔叔爸爸跟他長得很像。”
    倪霧以前沒想過會再見到裴淮聿。
    她也從來沒有對女兒掩飾過。
    父親的這個形象，她包裝了一個童話般的故事。
    死亡這個詞對於孩子來說，陌生又悲傷又遙遠。
    倪霧也不想從小就給孩子灌輸‘爸爸死亡’的悲傷謊言。
    隻能說，爸爸在外麵工作。
    很小的時候，歲歲喊過陳紹安一聲爸爸。
    陳紹安逗她，說跟你媽媽結了婚，你就要喊我爸爸了。
    倪霧說，陳先生，你別逗她。
    女兒落戶，去幼兒園，都是陳紹安一手辦理的。
    從所屬幼兒園可以直升鬆明小學，鬆明小學畢業後的初中，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就比如裴氏家的小少爺顧子墨，也會選擇這個老牌小學做地基。
    她跟陳紹安，各取所需。
    但是她不會隨隨便便的讓自己的女兒，喊其他男人做爸爸。
    她的女兒，可以不需要爸爸。
    她可以一個人，養好歲歲。
    但是隨著歲歲一年年長大。
    終究會明白，爸爸外出工作，是一個謊言。
    倪霧抽屜裏卡包裏麵的那張照片。
    是深夜中倪霧抱著女兒，她講著故事書。
    女孩輕聲細語的一句詢問。
    源自於好奇。
    因為每個人都有爸爸，隻有她沒有。
    所以倪霧告訴女孩，照片上的人，就是爸爸。
    “媽媽，你不喜歡裴叔叔嗎？”
    此刻，連六歲的女孩都能察覺出。
    “歲歲，答應媽媽好嗎？”
    回避一個無法暫時無法回答的話題。
    對於裴淮聿，倪霧無法用喜歡還是不喜歡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