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科病房醫生辦公室，晚上十一點二十分。
    顏農坐在左排三張電腦桌的中桌，待手機中傳出‘victory’提示音響起後，放下了手機，而後站起來雙手撐頂側身。
    在他的對麵，陪他玩過兩局的陳宋抱著白皮間黃封麵的《坎貝爾骨科手術學·第一卷》開啃，顏農的雙眼輕輕眯起來：
    “小陳，你看的這套坎貝爾骨科手術學，貴嗎？”
    陳宋左翻一頁，也微微側身，不好意思回道：“顏哥，如果是原版就挺貴的，大幾千塊。”
    “我太窮了，買的是‘複印版’，一套下來八百多，準備以後有錢了再支持一套正版……”
    “一套正版教材就是四五千真遭不住的。”
    陳宋買的是英文原版，並非翻譯版本。
    之前陳宋是手外科碩士，所以讀得最多的是手外科分卷，可如今要單獨值班後，陳宋自然要開始補其他骨科亞專科的知識。
    顏農聞言糾結片刻：“陳宋，那要不，你把鏈接發我一下？正版的…你有嗎…”
    “有！~”陳宋忙點頭。
    陳宋一邊說：“顏哥，這套書一共有六卷，你如果不急著看總綱這一卷的話，我可以先把其他分卷借給你。”
    “脊柱、手外、創傷分卷我都有。”
    書不是買回來擱置在書架上落灰的，被人閱讀了才能發揮出它的意義。
    “借歸借，我也想自己買一份。你要不先把創傷分卷借給我？”顏農淡定道。
    “好，我馬上回去取，還在宿舍呢。”陳宋找到了鏈接，分享給顏農的微信。
    顏農是浙大的高材生，自是愛學習的。
    可學習也要看氛圍，他來星城縣第一人民醫院後，他發現自己的理論知識和儲備還不算差，久而久之，當然就鹹魚了下來，隻專注於操作，而忽略了理論積累。
    然則陳宋來了幾個月，都一直保持閱讀。
    顏農不會馬上東施效顰，可也不會完全不想效仿！
    “也不著急…”
    顏農接著問：“小陳，你今天在急診科對患者交代的那些康複技巧，是不是在這套書裏麵也有呀？”
    “我之前隻讀了骨科分卷的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教材，裏麵並沒有涉獵到術後的康複技巧。”
    骨科當然要康複，醫生也會進行康複鍛煉指導。
    但康複鍛煉的指導，更新革代非常快，可能過幾年就會發生變化。
    “有一些有，有些則是跟著老師們學的，我也問過我師父他們，坎貝爾裏麵的康複指導，隻比臨床晚了三四年，也極好！”
    “如果不追求極致的快速康複，就按照這上麵的推薦給患者指導是絕對不會錯的。”
    “就比如說，肌腱縫合後的康複鍛煉，如果縫合中質量過關，現在的臨床推薦的是第二天就可以進行功能鍛煉。”
    “坎貝爾教材裏，則是推薦術後第三天到第五天才開始功能鍛煉，若是以往的教材，則是推薦固定一周之後再行功能鍛煉。”
    “其實吧，對術後的影響不太大，根據統計，最快速的康複鍛煉也隻比術後的一周再行功能鍛煉會好百分之十左右，如果算上個體化的差異，可能更少一些……”
    顏農聽了，臉色再次一陣陣變換不定，揉了揉鼻子：“嗬，小陳，這就是你說的不擅長理論呀？”
    陳宋的表情絲毫不尷尬，與顏農接觸幾個月，他肯定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並不會刻意裝，所以低聲回道：“顏哥，不是我故意吹我們科室裏的上級，是我這點理論。”
    陳宋在太陽穴邊繞了兩圈：“和他們比…唉……”
    難道陳宋是天生沉默寡言麽？當然不是，反而陳宋一直都知道一定要‘合適表現’自己！
    但等你被打擊的次數多了後，你再喜歡說話也會變得“偏沉默”！
    顏農之前實習的浙大二院也是全國有名的醫院，他知道那邊教授的知識儲備的恐怖。
    “那倒也是…”顏農點頭。
    陳宋笑了起來：“顏哥，更重要的是，我就算知道一些東西，可也沒有形成係統化，如果聶主任和林凡明老師非要刨根問底的話，我是答不出來理由的。”
    “就比如說，極致快速康複我知道要這麽做，但為什麽可以這麽對患者進行指導，有哪些理論作為基礎，這就是我的知識盲區了……”
    顏農道：“先知往何處行，再求為何行。”
    “……”
    陳宋因為下個月要管床和單獨值班，所以會二十四小時在病房裏跟班體驗星沙縣第一人民醫院單獨值班的種種。
    於是陳宋就馬上回去了一趟，給顏農找到了創傷外科分卷的《坎貝爾》！
    不過，陳宋才從‘出租房’走出門，顏農的電話就到了：“小陳，你趕緊來一趟急診科，這裏來了個肌腱損傷的。”
    “我粗略看了一下好像沒有血管損傷，不過我的評估肯定沒有你這麽專業。”
    “你看過之後，我們再決定要不要給宋主任打電話吧。”
    星沙縣第一人民醫院的其他醫生都沒有單獨處理肌腱損傷的能力，肌腱損傷也分簡單損傷、半層損傷、全層損傷、多發損傷；伴發血管、神經損傷等不同層次，難度梯度飆升。
    “好，我這就來。”陳宋背著坎貝爾，馬上小跑到急診科。
    出租屋距離急診科並不遠，僅僅八分鍾，陳宋就到了急診科裏。
    急診科的護士都認識陳宋了，端著托盤從急診科留觀病房走向護士辦公室的她笑道：“陳醫生，肌腱損傷的病人被你們骨科的顏醫生帶去操作室了。”
    “謝謝小霞！~”陳宋也認識這個值班護士，叫黃霞，據說是還沒有對象。
    比自己還小了兩歲，二十四歲的她，大專畢業後就工作了，目前有了三年的工作經曆。
    黃霞偷偷低聲說：“陳醫生你客氣了，上次我嬸子的傷口恢複得很好，看起來比你們骨科其他醫生縫合的質量可好多了。”
    陳宋指了指操作室方向：“小霞，我先過去了，等會兒聊。”
    如果沒正事，可以再搭兩句話。
    陳宋進到了操作室裏後，顏農正在小心地拆開患者的紗布，並且用生理鹽水進行簡單清洗。
    陳宋快步靠近幫忙，可隻是粗略地看了兩眼，陳宋的臉色就微變，回道：“顏醫生，您去給宋主任打電話吧！~”
    “這是無人區的全程斷裂！”
    顏農點頭，趕緊解釋：“你這個情況比較複雜，如果是以前的話，我肯定直接建議你去八醫院了。”
    “但最近八醫院骨科的宋宇主任來我們這裏下鄉支援，我請他來看一眼，如果他也覺得你現在的情況比較棘手，你可能要直接去省人醫。”
    “就不用再到八醫院耽擱時間了。”
    病人是個三十六七歲的中年：“這麽麻煩，你們可別嚇我？”
    陳宋馬上回道：“這可不是嚇人，這是腱鞘中段的損傷，血供差，粘連風險最高，而且是全層損傷，肌腱肯定短縮了，處理起來極為麻煩……”
    “是不是嚇你，等宋主任來了您就知道了。我們又不勸你住院，騙你錢。”
    “怎麽是嚇你呢？”
    病人聞言，眉頭緊皺，本來吊兒郎當的表情開始變得慌張起來。
    宋宇是隨時準備過來的，電話打了沒五六分鍾，宋宇就來到了操作室，甚至都沒來得及穿工作服。
    “無人區的全層離斷，那處理比較非常麻煩呀。”
    宋宇看完後仔細想了一下，才問：“你這個情況，我可以處理，但如果你要求最極致的治療效果，星城醫院是最好的選擇。”
    “省人醫也行。”
    “這省人醫和星城醫院都挺遠，宋主任，我這個情況，你能處理嗎？處理的預後會怎麽樣？”病人問。
    省人醫和星城醫院固然好，可花費也大啊。
    同樣的手術，省人醫和星城醫院至少是星沙縣第一人民醫院的兩倍甚至更多。
    星市八醫院也是星沙縣第一人民醫院的一點五倍。
    宋宇道：“處理是可以處理的，不過肯定要進手術室處理，術後的功能殘餘，肯定比你受傷之前差一些。”
    “也有一定的再次斷裂、縫線斷裂等風險。”
    青年回道：“你確定可以處理的啦？”
    他並不懷疑宋宇是八醫院副主任醫生的身份，這是可以考究的！
    如果宋宇假借八醫院的身份招搖撞騙，他就等著坐牢。
    醫院的醫生是特殊職業，身份可不能隨便編造的。
    “肯定是可以的…如果沒有合適助手的話，我一個人也操作不了，不過這個陳醫生是星城醫院的研究生，他給我住手，肯定可以處理。”宋宇說得非常謹慎，顯然他也意動了。
    無人區肌腱縫合，需要的縫合技術非常高，也是宋宇一直期待的。
    “那就簽字吧…哦，對了這個繳費的發票？”他是屬於工傷，他是五金廠裏的職工。
    “你先繳費，等會兒去繳費窗口可以打印發票的。”
    “而且，你這個情況估計術後還要住院幾天觀察才保險！”宋宇道。
    陳宋在旁，認真地聽著宋宇的話，心裏微動。
    這又是一個大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