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瘋狂的女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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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遠接受了林涵宇的建議,由市局出麵聯係了趙鑫的隆鑫副食經營部所在的街道,精心策劃了一場為期一周的“幫扶”活動。
考慮到苯二氮卓的特性,所以趙鑫不可能喝到高溫下的藥汁,因為不確定是不是何曉梅動的手腳,也不確定是不是趙鑫自己長期服用。
這一周的關鍵在於,每天清晨,都有專人在趙鑫開店前就位,用正宗熬製的“歸脾湯”,悄無聲息地替換掉何曉梅送來的那份。
短短一周自然無法徹底逆轉趙鑫的身體狀況,但這一過程至關重要——它能明確鎖定藥湯中的苯二氮卓來源:究竟是何曉梅暗中添加,還是趙鑫自行服用。
與此同時,對醫院及趙鑫、何曉梅家周邊藥店的排查走訪也緊鑼密鼓地展開。
耗時三天,結果卻令人失望:近半年內,何曉梅和趙鑫均無相關處方開具或購買記錄。
突破口隻剩下一個:搜查何曉梅和趙鑫的住處。
時間緊迫。三天過去,若何曉梅真動了手腳,很可能已有所警覺。不能再拖了!
第四天一早,鄧凱大步流星地衝進辦公室,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涵宇,批了!”
他手上拿的,正是對何曉梅住所、醫院辦公室、趙鑫家及副食店的搜查令。
鄧凱身後,宋文遠也跟了進來,語氣沉穩卻帶著行動前的決斷:“幾處同時動手,聯係物證科,這次又要辛苦他們了。”
“韓局點頭了?”林涵宇也精神一振。
“嗯。”宋文遠頷首,露出一絲讚許的笑意,“能順利拿到搜查令,你安排的‘幫扶活動’功不可沒。連續三天換回來的藥湯裏,都檢出了苯二氮卓類藥物。”他笑容一斂,拍了拍手,聲音陡然嚴肅,“好了,現在布置搜查任務!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鑒於四處地點同步搜查,宋文遠已協調好轄區派出所警力支援。
命令下達,四組人馬迅疾出動。
警燈閃爍,林涵宇駕駛的警車穩穩停在何曉梅租住的公寓樓下。作為最重要的目標點,宋文遠和鄧凱都集中在這一組。
帶上物證科的高天銘及兩名轄區民警,一行人敲響了何曉梅的家門。
剛下夜班的何曉梅似乎還在補眠,穿著家居服的她打開門,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慌。
不等她發問,宋文遠已亮出搜查令,語氣公事公辦:“何曉梅,這是搜查令。依法對你的住所進行搜查,請配合。”
“有……有什麽事嗎?”何曉梅強壓下眼底的慌亂,臉上殘留著疲憊,身體卻下意識地擋在門前,並未立刻讓開。
“具體原因暫時不便告知,請配合工作!”宋文遠加重了語氣重申。
“……請便。”何曉梅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側身讓開,語氣恢複了表麵的平靜,卻透著一股疏離。
宋文遠向轄區民警示意,民警立刻上前,將何曉梅請到一旁,例行詢問她近期的行蹤。
搜查迅速展開。屋內異常整潔,甚至有些刻板。客廳書架清一色全是藥學專著和期刊,生活氣息淡薄得近乎冰冷。
高天銘目標明確,直奔廚房。宋文遠、鄧凱和林涵宇戴上手套,分頭開始細致搜查。
林涵宇被宋文遠指派負責臥室。他的目光掃過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沒有先去查看衣櫃,而是精準地鎖定了臥室的床頭櫃。
單身人士常有習慣,把最私密、最常用的東西放在觸手可及的床頭。
當他走到右側放置台燈的床頭櫃前,立刻察覺到它的使用頻率明顯高於另一側。或許是前任租客,或許是何曉梅自己常用,櫃門的拉手已顯出陳舊的磨損痕跡。
這個上下兩層的床頭櫃,下層卻隻孤零零地放著一本硬殼舊書。深藍色的硬卡紙封麵,邊緣已磨損褪色。
林涵宇小心地取出,輕輕翻開。
扉頁上,貼著一張裁剪下來的、微微泛黃的舊報紙。上麵是一則簡訊,標題醒目:“高三(1)班李大坤同學見義勇為,製止校外滋擾”。短短百字,還配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雖顯青澀,但眉眼神態,與如今的李大坤相差無幾,仿佛歲月隻在他眼角添了些許魚尾紋。
從簡訊的落款和日期看,出自學校內部校刊,時間正是李大坤高三、何曉梅初一那年的初夏。
再往後翻,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簾,如同少女秘不示人的心事日記。
林涵宇快速瀏覽,字裏行間清晰地勾勒出一個未成年少女對李大坤近乎偏執的迷戀。
記錄始於她在派出所事件後不久,略晚於那張剪報。在李大坤高考結束前的每一天,日記的主人都在隱秘地關注著他。即使碰麵機會寥寥,文字卻透露出何曉梅幾乎每天放學都會刻意繞過高三(1)班的門口。原本習慣回家路上解決晚餐的她,也改在了學校食堂,隻為能多看他一眼。
字裏行間那種少女的羞澀悸動與隱秘窺視,林涵宇難以感同身受——既有性別差異,也源於對這種極端心理的隔閡。警校的課程讓他明白,這是一種在缺乏父母關愛的敏感時期,因“英雄救美”而產生的偏執型迷戀。
高考結束,李大坤離開錦忠市後,日記的記錄變得零散,有時一個月才寥寥數語,如同在向毫不知情的李大坤匯報自己的點滴。
快速翻過幾頁,林涵宇直接翻到後麵,終於看到了與救護車上何曉梅那異常眼神對應的記錄——她果然一眼就認出了李大坤!當天的日記裏,字裏行間充斥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然而,匆匆掃過,日記中竟找不到一絲一毫與趙鑫相處的痕跡。這仿佛是一本隻為李大坤而存在的“心情賬簿”。
就在這時,廚房傳來高天銘的聲音:“宋隊,您過來看一下!”
林涵宇聞聲,小心地將筆記本裝入證物袋,轉而又起身檢查另一個床頭櫃衣櫃。
廚房裏,高天銘指著櫥櫃下方一個格格不入的收納盒。盒子裏裝著針線、舊電池、紐扣等雜物。
“宋隊,您看這個。”高天銘從雜物中拈出一個小玻璃瓶,裏麵裝著約莫小半瓶細膩的白色粉末。
“這是?”宋文遠湊近。若非出現在這雜物盒裏,在廚房看到這樣一個小瓶,十有八九會被誤認為是鹽或味精。
高天銘擰開瓶蓋,對著宋文遠的方向輕輕扇了扇空氣。
“有點……”宋文遠皺眉,這氣味陌生,但絕非調味品。
“苦味。”高天銘肯定地說。嗅覺對苦味感知雖不敏銳,但經他點明,宋文遠也捕捉到了那絲若有若無的、類似苦瓜的氣息。
“正是苯二氮卓的典型氣味!”高天銘迅速擰緊瓶蓋,“我帶了便攜式拉曼光譜儀,可以取微量進行初步檢測。剩下的帶回實驗室做精準分析確認。”
“好,你是專家,聽你的。”宋文遠點頭。
高天銘立刻操作儀器。片刻之後,屏幕顯示的波峰圖譜與數據庫中苯二氮卓類藥物的特征峰高度吻合。
“初步判定為苯二氮卓類粉末,具體種類和純度需實驗室進一步分析。”高天銘向宋文遠確認。
宋文遠將小瓶小心封入證物袋。剛走出廚房,便見林涵宇也拿著一個裝著硬殼筆記本的證物袋從臥室出來。
客廳裏,正接受民警詢問的何曉梅瞥見這一幕,臉色驟變!她忘了回答民警的問題,目光死死釘在林涵宇和宋文遠手中的證物上,眼神裏充滿了驚懼和難以置信。
宋文遠和林涵宇兩人低聲快速交流了幾句,目光如電,瞬間聚焦到何曉梅身上。
何曉梅慌亂地低下頭,試圖避開他們的視線,但一切為時已晚。
“何曉梅,”宋文遠走到她麵前,舉起裝著藥粉瓶的證物袋,聲音不高卻極具壓迫感,“這藥粉,哪來的?”
何曉梅胸口劇烈起伏,沉默了幾秒,聲音幹澀發緊:“…撿…撿的。”
“撿的?”宋文遠嗤笑一聲,眼神銳利如刀,“這麽巧?在哪兒能‘撿’到這種嚴控處方藥?”
“藥房!是醫院藥房!”何曉梅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急促,“住院藥房月底盤點有損耗!我…我趁人不注意,從待銷毀的藥裏…拿了一點!”
“身為藥劑師,你不知道私自截留、占有這類管製藥物是嚴重違規甚至違法的嗎?”
“當然知道!我…我睡眠不好,有時需要一點助眠……”她試圖辯解。
“是你需要,”宋文遠的聲音陡然提高,直指核心,“還是趙鑫需要?”
“我……我……”何曉梅渾身一哆嗦,嘴唇翕動,卻再也編不出合理的解釋。事到如今,她已心知肚明,徹底敗露了。
“為什麽要給趙鑫下藥?”宋文遠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步步緊逼。
“我沒有!”何曉梅仍試圖做最後的否認。
“沒有?”宋文遠舉起證物袋,斬釘截鐵,“連續三天,從趙鑫每天喝下的‘歸脾湯’裏都檢出了和這一模一樣的苯二氮卓!證據確鑿,你還要狡辯?!”
何曉梅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盡,所有的狡辯瞬間崩塌。她猛地抬起頭,眼神中的驚慌被一種冰冷的麻木取代,聲音也恢複了異樣的平靜:“是我做的。誰叫他非要攔著他爸和我姨媽結婚?要不是他,我姨媽也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