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甚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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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逾說他沒事。
    “頭疼腦熱手酸腳麻都沒有?”
    張卻暗搓搓跟他較上了。
    季逾點頭。
    竟然還朝張卻投射來一記晃似看傻狗的眼神。
    張卻莫名其妙。
    看向出租車司機。
    司機抓撓著腦袋,說他也不曉得情況,兩車相撞時他副駕上的客人確實兩眼發蒙,呆得像魂落了一樣。
    問他話他都回答得不利索。
    司機不放心,又問一遍客人是不是真的沒事,有不舒服的一定要說出來,別耽誤著了。
    季逾說,真沒事。
    師傅於是問他既然沒事,剛才怎麽那種像魂落了的狀態。
    季逾唇角微動,說他坐得好好的,突然一個急刹,耽誤了他時間不說,還影響了他旅遊的心情。
    在想半路返回的事。
    師傅有點不好意思,說了些抱歉的話。
    然後說,他既然身體沒得問題,對方車主也先提了各人負責個人的修理費,他的車子也還能開,他要往前還是倒回去都可以再拉他一程,不收他的錢。
    算是賠禮。
    季逾說:“不愉快體驗造成就造成了,他不追究,車錢會一分不少給他,包括未行完的路段,再乘坐就不要了。”
    說完看著張卻,以及他活力洋溢的紅色大G。
    其實著重看他的車。
    張卻茫然地眨巴眨巴眼,忽然神清目明:“季先生要返回市裏去?那……”
    退兩步從車窗瞄了眼仿似不會喘氣那祖宗,訕訕地說:
    “跟我一起來的還有好幾輛車,你跟我們一路過去吧。”
    “嘿,王哥,”朝人群裏一勾手指,叫了個壯實黝黑的男人,“你帶季先生上你車,跟著我就行。”
    說著問季逾有多少行李,讓王六給他搬車上去。
    季逾:“……”
    直直盯著他的車,好幾秒後才說:“你幹淨,你的車也幹淨。我坐你的。”
    柔情鐵漢人圈gay蜜每天往自己車上供一束鮮花的潔癖患者王六:“……!!!”
    啊啊啊,他哪裏不比房間亂如狗窩也不收拾,吃飯風卷殘雲,擦嘴像擦屁股一樣粗魯的二少爺幹淨?
    “?!”張卻更是一頭霧水籠罩。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聽到有人說他幹淨,上一個這樣說的人是蒔柳。
    當然,他也不髒。
    不愛收拾是因為他隨性,喜歡狀態自然;
    吃飯唏哩呼嚕是因為痛快,細嚼慢咽太娘們了;
    如果還有別的不細致,那都是真男人本色,原始的瀟灑。
    王六那種娘炮理解不來。
    他一考慮到車上正坐著個惹不起的;二考慮到姓季看起來也是有潔癖症狀的,跟王六乘一輛車最合適。
    沒想他猛不丁來這麽一句。
    掃了人家臉麵,賞了他一個難題。
    張卻不置可否,先去問蒔柳。
    蒔柳無所謂跑腿的身邊會出現什麽人,多少人,畢竟他之於她作用隻是予己方便的一個工具罷。
    目光盯著出租上空淡淡一抹雲彩半小時,若有所思,思而不果。
    遙遙記憶裏,恍似她也見過類似的事物。
    是為什麽來著?想也想不起來,頭漸漸卻疼。
    “你好,我叫季逾,我打的車壞了,接下來要坐你們的車。”玉笛清音響在身旁,冷淡從容,沒什麽情緒表露。
    蒔柳側臉看。
    入目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探進車窗,僅是手腕部分,距離合宜,不像顧辭安那種“熱情”,給人感覺被冒犯到。
    “幸會。”季逾保持等待握手的姿勢,緩緩說。
    覆著淡淡一層陰翳的目光掠過節節指骨勻長玉質,堪稱完美的男人大手,落在窗外人身上。
    他好幹淨!
    不對,他好虛。
    這是蒔柳看到季逾時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她沒給他半絲回應,轉眼卻將車外晃動的一眾男女老少認真打量個遍。
    那些凡人中,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飄繚著淡淡的霧氣,他們彼此均不能看見,隻有她能。
    或說,隻有與她擁有相似力息的物種能。
    那些霧氣看似混雜,實際都各自保持著合恰的距離,有些還會刻意驅避。
    之中有明豔紅色的;
    有陰鬱幽藍的;
    有張揚明金的;
    有衰頹灰褐的;
    有明淨青雅的;
    有幽暗黑沉並僨薄的;
    還有躁舞著的緋麗的。
    明豔紅色環縈者正直激情,一眼看去就心舒目爽,是值得信任的樣子;
    陰鬱幽藍纏裹收束的,即便身在人群,也總自動退避一旁,厭與人觸碰,他們身體像注滿了液體,觸一觸怕能飆出水來;
    張揚明金光澤在身周躍動的,多數是半大的孩子;
    灰褐氣息團聚著的較少,在離人稍遠的地方大口攫汲青山清氣;
    而載浮著明淨青雅氣雲的那些身體自有一格,他們視人待事神態平和,不疾不徐,在路旁或賞景,或吐納,或舉著本時期新產出的物品——手機對著臉做各種扭曲的表情。
    她理解沒錯的話,那是在自拍,用新型科技生產的物件將自身與喜歡的景物拓在一起,合成一副無紙無墨,質感精細的畫。
    那幽暗黑沉且僨薄的,在還算平和的氛圍中總顯露一股欲抑欲爆的犬戾氣質。
    再說那粉紅氣流彌泛的,那種形態的霧氣一般隻出現在年輕男女身上,大多成雙成對,且交融。
    這些形態、狀態、氤色各異的物質,喚稱魂弧之氤,釋放出主人當前的魂弧舒抑的信息,昭示主人命道的寬度與長度。
    簡言之,魂弧之氤裹蘊著一個人的精氣神,隨著載乘宿者能量的斂泛舒或束,能量的衰盛消或漲。
    以上釋義,是天地生人與生具有的自然特質,是外力不可施索的。
    當中不得不提的是那黑沉僨薄狀態的一種——原本陰黑氤色也隻是人間自然普通的一種,但他的顏色與這洪荒宇宙間所存在的另一種霧氤極相似,甚至兩者之間還有著易融共生的複雜的關係。
    那便是混沌魔炱。
    前者隻是狠戾之氣伴生之物,若不通過實質之物——擁有神思血肉的人的身體施以動作,便不能對相近事物造成損害。
    後者不然。
    混沌魔炱顧名思義即是生於混沌的一種魔氣。
    一般魔氣為黑紅交纏形態,強烈一些的可奪相焚骨,致一物從他到我轉變,稱作剔骨易魂。
    比一般奪舍術高級些,可以自捏形貌。
    不過需要一定的時間。
    而混沌聚生之魔氣卻可以摧山覆海,凡卷過地域,寸草化炱。
    混沌魔炱是蒔柳記憶裏為數不多至今猶有深刻印象的遙遠事物之一。
    那是血卷蒼莽的慘烈畫麵,是不能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