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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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逾餘光見她,深邃的眉眼微動,輕眨倏忽,嘴角很吝嗇地延開幾乎沒有一絲笑。
    卻竟然更好看了許多。
    蒔柳心毫無波動。
    見過的人實在太多得數不清記不住,美醜早看倦了,這個也不過如此。
    拿起已經掌握用法的平板電腦,以手寫方式輸入季逾畫本上標記的“阿西裏西”,點擊搜索。
    頁麵彈出風光旖旎的韭菜坪景區廣告。
    略過。
    烏蒙山,屋脊,雲氣分界,壤南詔……
    清空,重新輸入詞匯:儺。
    【撮泰……】
    答案跳出,一直哢哢打字的季逾突然手機靠唇邊說話:
    “跟客人說我一星期後回,答應他的《神臨》會如期完工,沒要事別給我發消息。”
    “對,今天去洛噶。把魚看好,少撒點糧,吃多記性更不好。”
    ******
    威寧,洛噶。
    昨早蒔柳決定了要來洛噶,中午張卻就準備好行裝,借口說要帶蒔柳去看望一下她親戚,後再回澍海,把顧辭安和隨行的一眾人撇回去,一駕直飆到海拔2500米高度的環山坪地——板底鄉。
    在鄉上一家牆麵斑駁的小賓館住一夜,今天直接導航駛進了眼前這個名為洛噶的,僅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
    村子高掛嶙峋山腰上,周圍突兀怪石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沒一塊像樣土地。
    每一間房屋都是就地取材用碩大的山石和著石灰砂漿砌築,牆麵裸露,凹凸不平。
    屋頂要麽蓋的薄薄的勉強算規則的岩石片,要麽蓋的一層疊一層厚厚的茅草。
    村路硬化至每家每戶門口,嶄新的水泥路將老舊的屋舍串聯,方便是方便了,就是有些將半原始古樸小村襯顯出牛鼎烹雞的效果。
    想是政策使然,但凡還有人住的地方,不管多難多費物力一律把路給修通。
    時代發展國力強大由此最能體現。
    張卻自信車技如神,不知前路狀況開著他那輛大越野呼呼呼繞著盤山村道就往上莽。
    最後被石崖段滾落的山石截停在半道。
    把車上兩位乘客請下地,他吭哧吭哧拿上隨身日用品和“探親”禮物或馱肩上,或手提掛,走路上山。
    他前麵走著的,不用說一位正是換了身休閑裝的蒔柳。
    廓形本白連帽衛衣,深藍牛仔,小白鞋。
    出發前張卻帶著去買的。
    市區繁華,就一連買了幾套風格不一的,方便換洗。
    為了讓她活得像個現代人,且與她形象符合的新時代潮流女青年,手機、藍牙耳機統統給安排了。
    額間“挑染”著那麽炫酷一抹藍色頭發,連個手機都沒有簡直不要太奇怪。
    尤其是顧辭安,問東問西的很煩。
    解釋說人家藍發是天生的不信,說一定是用什麽染的,八成是原始部落特殊儀式特殊材料染成。
    說來說去,就是蒔柳還沒融入新環境,行止不入潮流,難免就成焦點。
    顧辭安知道部分實情,所以無所謂他看法,但如果在路上都還顯得另類,那簡直尷尬。
    本來蒔柳身上衣服隻是一般原創風格,一般人穿就是純路人,蒔柳不然——
    她背直腰細,腿長且直,提腳邁步間悠然縹緲,體態翩翩,鄉野山路誠然是她的秀場。
    無獨有偶。
    與她步伐幾乎一致的高挺挺那一位似也騷氣外溢:
    身上隨意套件寬寬鬆鬆的黑色棉麻襯衫;
    質感垂墜的深灰長褲;
    右肩一隻藏藍色帆布背包巍巍欲滑,卻又執著堅強得很,牢牢抓住男人寬峻的肩膀,把他已經很完美的身材氣質襯托得又添幾分恣意風流。
    與顧辭安等人分別,跟這倆氣場意外相似的人同行後,習慣了支使人的張二少愈發腦子不活絡。
    吃飯住店跟人交流全是他一力包攬,保姆不過如此。
    但他竟然每次都不發覺,一直到靜下來後回想才意識有哪裏不對,
    又形容不出哪裏不對。
    因為那些事都是他自己主動去做的,沒人插過一句嘴。
    蒔柳就不說了,那是祖宗級別的大牛。
    可季逾……
    他在蒔柳開口跟他店裏的經理人講出“洛噶”兩字後,順理成章又莫名其妙就上了他的車,一路同行。
    姓季的說,他有一幅作品需要到洛噶來收集素材。
    問蒔柳為什麽來?
    蒔柳沒搭理。
    張卻跟在後麵解釋:“臨市嘛,當然是親戚。”
    季逾說:“你們家這親戚可真遠。”
    張卻打著哈哈:“何止遠,都出五服了。但是因為他小姑已經沒幾個親人了,在遠居前還是見一麵表個心意。”
    蒔柳吩咐張卻做事會避開不相幹的人,所以季逾並不清楚他們背地裏的打算。
    當然,他從來都不多嘴瞎追問。
    多相處後發現,季逾此人有種與一般人格格不入的近乎變態的沉冷。
    他不像剛入現世的蒔柳那樣罩在一層氣勢冷硬的殼子裏。
    他可以隨和,但本性不易親近,是不管你多熱情多付出也做不了朋友的那種人。
    似乎在他的觀念裏,他是睥睨萬物而漠不關心的最高層者。
    可惜,他生活在了社會主義新時代。
    姿態看起來不論多桀驁,有多聰明城府多深,也隻是個穿針引線繡花的。
    肉體凡胎張卻驢行一段後,嬌生慣養沒吃過苦的他終於撂挑子癱坐路邊,喘氣。
    路上牛羊屎散發出的濃烈刺鼻的氣味爭相大肆往他鼻孔裏鑽,好像他年輕的肺腔是極好的歸處。
    已經走遠了的蒔柳聽腳後動靜止了,於是回頭查看:“你怎麽不走了?”
    張卻看著手邊一堆的東西,不想說話。
    蒔柳退返他身邊:“你是不是拿不動?”
    張卻乏乏抬頭,幽幽眼神看著她逆光也雪白細膩的靚顏:“你覺得呢?”
    蒔柳眨眨眼:“那你剛才怎麽不說,我手空著也是空著。”
    張卻:“*&…#%&*……”
    祖奶奶你這麽平易近人懂心疼人的嗎?
    那你不知道主動幫忙?
    “你們女孩手細,怎麽能做這種粗活。這是我們男人的事。”紳士如張卻。
    “別打諢。”蒔柳一秒拆穿他粉飾。
    張卻:“我不敢。”
    蒔柳乜他,分擔走他手裏部分物品,轉身走了。
    留下無語相贈的冷傲逸影。
    昨天握手被拒之後,季逾原有的風度不再表現。
    所以當蒔柳兩手提著包袋趕上來,他自閑然。
    就是看她的眼神帶著幽遠無窮盡回味的熠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