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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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一個鬼肢體接觸……
    不太行。
    她的身上隻有陰冷霧氣,沒有血流產生的溫度,手觸上他的瞬間,隔著兩層衣服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冰涼,他實在怵得骨頭抖。
    又不敢不給她靠。
    隻是哆哆嗦嗦問“靈契”是什麽?
    肩上她的手摸摸索索描形勾線狀移走到他耳後,尖利長甲探入他粗黑短發:
    “就是這個。魚鱗。她沉睡前對你家倒黴祖宗施下的法術,送你們家的一口大鍋。”
    “每次都給人種魚鱗,硬邦邦的硌手,手上體驗太差了。”嗔怨蒔柳,轉對張卻嫵媚說,“姐姐給你種朵花要不要?就這個,忘川花。”
    說著,紅豔豔一朵的曼珠沙華已在掌心浮旋。
    張卻隻覺根根頭發豎起:“不,不用了。”
    炎契說:“你知道她什麽處境嗎?跟在她身邊很危險的。跟我就不一樣了。”
    說到蒔柳,張卻明顯來興趣:
    “我小姑什麽處境?”
    “為什麽會很危險?”
    “她可是神唉!”
    “按神話體係來說,那是宇宙中頂頂厲害的存在,我覺得在她身邊才最安全。”
    “剛才在無間淵她還救我了。”
    “就是……就是帶我見識的世界太神奇太刺激了,有點喘不過氣來。”
    瞬間忘了鬼帝的瘮人。
    誇耀同時不忘提說蒔柳是他親人。
    拉關係攀親戚他可真是駕輕就熟。
    感覺自己老聰明了。
    這樣他身份一下就高了好幾個層次。
    炎契詭笑:“是神就厲害了?”
    “祖神開天辟地以來,這世上不知出了多少神。”
    “比如什麽花神、水神、風神、雨神,還有日神、月神、木神、火神……”
    “光神籍上記載的就有幾萬,還有沒在冊的,還有死了才入冊的。”
    “你這位便宜親戚,唉,就是那種死了才出現在神冊上的。”
    “如今六界中……”
    “六界何其廣,你幾歲?就說上了。”一到忘川河畔就盯著懸河發呆的蒔柳突然打斷,“有多少話講不完,留著。開始吧。”
    炎契撇開氣味鮮嫩的張卻:“因緣絲給我。”
    “秦童。”蒔柳看向張卻。
    張卻:“……”
    四下張望。
    心說有“人”來了?
    “秦童——”
    秦……
    有點耳熟。
    感覺一道看豬的目光灼身,張卻後知後覺:“啊?哦!”
    進來時蒔柳好像說過,
    他是生人入死地,
    不能用陽界真名,
    否則被鬼聽去,
    以後即使他在人界,
    隻要這裏有鬼喊他名字,
    要麽他的魂會被勾走,
    要麽鬼會循著他回應的聲音來源,
    去采他男人精氣。
    這就是為什麽蒔柳說“臉在魂在,魂在命在”。
    都是保命金言啊!
    “在,在,秦童在。”
    他趕緊又強調一遍自己的名字,怕附近的鬼聽不見似的。
    奴顏婢色地跑到唐老太麵前,雙手打拱,脖子歪出詭異的角度:“婆婆請吩咐。”
    古代奴仆作派入木三分。
    在羅老爹家玩的兩天不是白玩的,儺祭裏頭的人物形象也算拿捏了個皮毛。
    “紅線拿出來。”蒔柳說。
    炎契笑吟吟優雅拿走。
    “這紅絲線哪裏找的?不錯嘛。”炎契撚起紅線一端,饒有趣味地說。
    “忘川望穿,忘往世,連今生,縱穿因果。人間話本裏謬說我這幽冥界內的忘川河是洗去前塵的邪水,其實不然——”
    “我這忘川河不是什麽洗滌凡人俗塵的陰間邪水,而是承載六界一切痕跡的因果神水。”
    “你們別看它是隻飄浮在我冥界之中的一道奇光,其實它流通無盡之處,橫跨六界。”
    “自混沌開,萬物長,生靈具生具滅,靈魂需要度化、輪回,冥域即應天道而開,這忘川河便也誕生了,成了能將天地內萬事萬物聯通的萬水之母。”
    “是以,凡六界間的事物,不論是生是死,是走過路過,都會留下痕跡於這忘川水中,永生永世不消不散。”
    “若將前塵忘了想找回來,便可到這循環不竭的河水中將之打撈起。”
    炎契垂眼看著指間撚了許久的紅線,眼底一層陰翳越漸地深。
    半天不見係上,蒔柳疑惑皺眉:“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你這紅線哪裏得來?”炎契問。
    眼底湧動深意。
    “小姑讓我隨便找一卷,剛好我一個朋友有,就問他要了。”張卻插話說。
    炎契把線靠鼻邊嗅嗅,說:“塵緣味好重!”
    “比前九次的還濃重一些。該不是誰的姻緣線吧?”
    “姻緣線?”張卻比蒔柳好奇,“這不就是普通的繡花線,新的。”
    “隨便啦。”炎契捉起蒔柳纖纖玉手,將紅線一端纏係她左手通心指上。
    長長的線放垂地上,另一頭同樣係張卻手上同樣位置處。
    叮囑他忘川水要來了,別說話。
    張卻不知那要來了是什麽意思,隻是點頭。
    這個世界的神奇,不是他的腦子能想象的。
    鬼帝怪欣賞地朝他一笑:“等這個無情的女人撈回記憶,姐姐請你吃飯。”
    緘口不言的張卻:“……”
    心裏念:千萬別。人鬼殊途,飲食文化不一樣,您老人家的心我領了,回頭您趕緊忘了這事吧。
    炎契拿住紅線中段,捏指緩緩念說咒語。
    聲音低沉,在耳畔卻似在天邊悠遠,又似來自地底的冤魂吟唱。空靈夾雜淒厲,聽得人毛骨悚然。
    隨著咒詞潺湲流淌,紅線以鬼帝指間處為中心,徐徐地向兩端亮開。
    金光璀璨,炫目不已。
    一層層進入腳下殷紅發黑的泥土裏。
    金光蔓延之處,大片大片妖豔的曼珠沙華次第亮起,如一盞盞被點亮的燈。
    一直延伸至目光不可及的遠方。
    與頭頂幽光慘慘的如鏡麵一樣平靜的河相映。
    幽暗的環境於是通明如晝。
    紅花,金光,懸在空中的寬廣碧綠的河……
    那場景,比人類世界用電光打造出來的奇幻樂園更奇幻百倍。
    炎契右手手心燃起碧藍火焰一團,往頭頂倏然騰拋上去,呼喝著喊出一句:“來。”
    光焰擊中琉璃河麵,碧藍的光團頓時煙花一般爆閃開。
    四散遠去。
    驟然間,妖風四起,有聲聲淒慘的嘶嗌從四麵八方奔湧而來,撕扯著耳膜,揉得人心肝肺巨疼。
    同一時間,焰光消散的中心,碧瑩瑩的水瀑倒傾,天河洞漏似嘩啦啦瀉下。
    驚得沒見過世麵的張卻趕緊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