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紅毛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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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你是捉妖的了。”
    蒔柳得到答案,心裏舒暢多了。
    魚生漫漫,她記性又不太好,今天的困惑就不要留到明天,今天能料理的事就不要攢到明天。
    “吃飯去吧。人,就要吃飯。”
    後半句話蒔柳說得飽含深意,並且無奈。
    “喂……”季逾叫住她,“這就走啦?”
    “有事?”
    “你沒話要跟我解釋麽?”
    “跟你解釋什麽?”
    “你突然撲到我懷裏的事。”
    撲……
    蒔柳一口萬年老血差點沒穩住。
    “我捉鬼的。”蒔柳說。
    “所以你們剛才——”
    “別問。”蒔柳打斷他,“龍行龍道,蛇行蛇道,懂的不需解釋,不懂的多餘解釋。”
    季逾看著她不與人為善的倨傲樣,沒再說話。
    轉身把繡畫裝進包。
    背光的陰影下,慣常抿著一股冷漠氣息的嘴角勾延開柔情幾許。
    神為了要當好一個人要吃飯;
    人為了不想早日升天更要按時吃飯。
    於是,季逾把避役封存好,攆著蒔柳的腳步也出了屋。
    兩人前後腳才鑽出房間來到堂屋,就聽對麵灶房傳出羅老爹驚慌的叫喊聲:
    “張幺哥,幺哥兒,你咋些了?”
    “快來人啊——”
    “幺妹兒——”
    “季先生,季小哥——”
    “你們快點——”
    “怎麽回事?”蒔柳兩跨步到灶房,看見穿著黑色連帽開衫的張卻趴在飯桌上,羅老爹在旁邊拍他肩。
    “他怎麽了?”蒔柳又問。
    羅老爹焦灼不安:“我也不曉得,他吃著吃著飯,突然間一口噴出來,馬上就倒桌子上,喊都喊不醒。”
    “我來看看。”蒔柳上前,喊了幾聲“張二”。
    沒反應。
    季逾這時候也趕過來了。
    拿起張卻的手腕摸了摸,說:“別緊張,脈還是平的。”
    “你到邊上來,我扶他起來看。”季逾對蒔柳說。
    “我扶吧。”說著,蒔柳已經手插住了張卻的兩腋,把他扶正了。
    把他頭靠到自己臂彎,低頭查看……
    措不及防她就被映入眼簾的一幕震驚住了:
    張卻在她臂彎仰靠起來後,令眾人為之眼珠一震的不是他昏死過去的蒼白的臉。
    而是爬滿了無數紅色蛆蟲的他的嘴。
    那些蛆蟲個個長著紅毛,擁擠在他口腔裏,不停地蠕動。
    目睹此一情景的老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喉嚨裏壓著一股難言的酸味不說話。
    蒔柳見過大場麵無數,勉強抑住了視覺受到衝擊造成的惡心。
    時刻端著一絲不苟斯文優雅的捉妖師季逾,就沒蒔柳這麽強大的承受力。
    他胸腔劇烈收縮了幾下,扭頭吐出來了。
    羅老爹就更不用說。
    ——他剛就坐張卻對麵,等蒔柳他們來了一起動筷,誰知餓得抗不住的張卻抬碗扒了幾口飯,艱難吞咽的時候突然就噴飯,麵對麵直接噴到了他臉上。
    年輕人嘴裏的飯也不髒,羅老爹不嫌棄。
    他更擔心一下昏死過去叫不醒的小夥子的身體情況。
    現在看見他嘴裏一包的紅毛蛆,再聯想他吐到自己身上的東西,渾身一陣陣發麻。
    忍不住也跑一邊嘔去了。
    趕緊還把衣服都脫下來。
    就怕張卻把蛆蟲噴他身上。
    尋常的蛆蟲山裏人是不怕的,但是張卻嘴裏的這種太詭異了,他沒見過。
    不過,他倒是聽老祖人們講過:
    說是以前他們寨子裏有一個人在山裏放羊,羊自己回來,人沒回來,寨裏還出動了很多人去找,都沒找到。
    第二天天黑,那人卻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來了。
    回來沒多久,就死在了自己家床上。
    被人發現的時候,床上隻剩他一副黃油油的骨架和滿床亂爬的紅毛蛆。
    村裏的老儺師看了,就說是撞惡鬼了,那些紅毛蛆都是惡鬼的子孫,是來害他們村寨的。
    老儺師當即安排人擺壇請神幫他們驅鬼,然後把那些紅毛蛆都燒死了。
    羅老爹想到這,立時正義火燃,整理著裝就要去堂屋擺壇,請神。
    同時拿起老式按鍵手機,準備給住在隔壁村的懂儺祭的老夥伴打電話,請他們來幫忙。
    剛撥響電話,季逾突然過來製止,說不要驚動外人,這事他們能處理好。
    他要真想幫忙,就去幫張卻祈福。
    羅老爹懷疑地看著季逾,心想這麽年輕的城市公子哥會送鬼?
    季逾知道張卻這事不好解釋,隻能用鬼神一套來應對:
    “我家祖上是幫人看地的,有時也幫人做法驅邪,到我這代,已經三十代了,處理這種事不難。”
    羅老爹半信半疑,還是去換儺祭師的行頭幫張卻祈福。
    這邊季逾把老人支走,回頭就要用他新獲得的“捉妖師”的身份為張卻驅邪。
    但他晚了一步。
    因為就在他前腳離開之後,後腳蒔柳就施法順著張卻的背脊骨往上推,把他體內的紅毛蛆一個不剩地全趕了出來。
    那些紅毛蛆掉落在桌上的菜碟和飯碗裏,和張卻昏倒時口中爬出的那些聚在一塊。
    足足有一飯碗那麽多。
    仔細看過這些惡心玩意兒,蒔柳立即想到那是怨倀的卵。
    應該是怨倀迷蠱張卻與之纏綿時在他體內產下的。
    當時她救下他,他身上並沒有傷。
    那隻能是“禍從口入”了。
    回想跑腿的出了冥界後就一直揉脖子,想必這玩意兒就附在他咽喉部位。
    離開冥界才一個小時左右,他狀態的變化就與在冥界之中天差地別,倀卵孵化得這麽快,不知是否與環境差異有關?
    兩界溫度空氣不同,應該是有關的。
    還有,跨越陰陽兩界時張卻突然身體下墜,想來也是因為他體內帶著陰界事物,人鬼兩炁產生糾纏或抵觸導致。
    有神之靈力注體,張卻很快就醒了。
    然而,當他睜眼就看見散落在黑色方桌上到處蠕泳的,
    和盛在白瓷飯碗裏對著他嗷嗷待哺的紅毛蛆時,頓時嚇得又昏死去。
    蒔柳真是遇上祖宗了。
    她把張卻拎起來,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把死沉死沉的他扶著往臥房去。
    臨走,不客氣地對季逾說:
    “既然是捉妖世家第三十代傳人,那便勞駕把此處收拾幹淨了吧。”
    季逾沒應。
    蒔柳也沒興趣聽他應不應,自顧走了。
    “我也沒說我是捉妖師。”
    季逾泛著玉質溫潤光澤的手掌在那些蠕蠕而動的蛆蟲上方緩緩拂過。
    縈動的氣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