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魚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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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他身體也是血肉組成,哪經得起他折騰,要去自己去。
    有神明保駕護航還去求醫!
    蒔柳更是乏得搭理。
    索性她就置耳天外。
    沒人“可憐”他,一天沒吃飯的他肚子不知咕咕叫幾遍了。
    可想到吃,他胃連著喉嚨山崩海嘯,抗拒不已。
    於是他問蒔柳,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不感覺餓又不會死,比如對他施個法術什麽的。
    蒔柳當然能。
    但她不打算這麽做。
    因為他要是連這點不要命的陰影都擺脫不了,她拿他何用?
    知道他現在很脆,不宜摧,蒔柳隻說:
    “在冥界之時你要多堅持堅持,抗住妖物迷惑,好好幫我拉住因緣線,我現在或許還有法力幫你。”
    得,陰陽他呢!
    張卻無言以對。
    轉身他去找季逾,說他既然是捉妖的,本事想必不一般,問他有沒有不吃飯還不餓的辦法?
    季逾說沒有。
    他肉體凡軀不是神,隻會一些玄術,不能為所欲為。
    “說到吃……,張二少爺你要不提醒,我都差點忘了今天飯還沒吃。呃,人生頭一回這麽虐待自己!以後不能這樣了,隻顧別人不顧自己不是好習慣。”
    季逾坐在醫院廣場的長椅上,一副頭疼體乏衰神樣。
    天空陰雲籠罩。
    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了。
    次第亮起的路燈光昏昏黃黃的,撒些許在他冷白的臉上就顯得病懨懨,反比著急求醫的張卻更像病患。
    張卻突然不好意思。
    都是因為他呀。
    摸著咕嚕嚕叫喚的肚皮,最終向虛弱待哺的60萬億細胞大軍妥協。
    季逾提的吃飯,吃什麽去哪吃的決定權自然就在他手上。
    他是真不會虧待自己,也不會在張二少麵前為自己搭台撐門麵。
    他點開手機看了一下本地美食推薦之後,選了一家苗族特色酸湯魚店。
    大越野駛離醫院,根據導航指引在市區裏八繞七拐了半小時,停進目的餐館停車場。
    店是少數民族特點的裝潢,竹樓樣式,各種手工裝飾。
    環境淳樸雅致,用餐區遠離喧囂。
    蒔柳和張卻因為某些原因不反駁他決定,讓他全權做主一回。
    他當然不客氣,點菜時還格外大方地說:
    “既然大家都餓一天了,就放開了吃,飯桌上沒有矜持。”
    回頭對店員說:
    “魚撈最大的,多煮幾條,酸湯多加點,往濃稠了熬。”
    他蹺著二郎腿大模大樣且優雅地坐在臨窗的位置,遙遠的霓虹投在俊逸側臉。
    點完他想吃的,才問左、前二位有沒有要補充的。
    真好一派老板請客的風範。
    請魚吃魚,讓嘔了一天酸水的人聞酸、吃酸……
    他最好是無心之失。
    張卻看著冷臉也格外好看的蒔柳,看她做什麽反應。
    從說吃飯到坐飯桌前,她一句話也沒說過,就一直拿著他給她買的手機戳戳點點。
    不時皺皺眉頭,或是撥弄一下耳機。
    不知是不是殺氣在醞釀,掩飾想刀人的神情。
    隻是,她樣貌實在長得甜酷而氣質又老成穩重,真不容易看出。
    見蒔柳沒有意見,他也不好有意見。
    其實蒔柳根本沒張卻想的複雜:
    她確實對季逾這個人的行事風格有發自內心的抵觸和不理解。
    但遠沒有到因為他的錯不自知,而費神去思量他該怎麽死。
    倘若此事件中沒有魚,她會覺得季逾這道菜選得眼光獨到——應情應景還倍具功效——對張卻的心理陰影有奇佳的療愈效用。
    不過不重要了。
    有空為一件己所不欲之事怏怏氣結,不如多玩會兒手機。
    手機裏裝著大千世界,真的好玩。
    蒔柳在小小一方世界裏自沉迷,一直等到一陣濃鬱的鮮酸香辣的味道攏襲進鼻息,季逾喊她動筷,才收了手機。
    一抬眼,發現張卻不在位上。
    問季逾,季逾說:
    “他說在網上刷到附近一家奶茶店很火,去幫我們買。說了不用等他,我們先吃。”
    蒔柳眼珠略一轉,就知跑腿的是什麽道道。
    心裏暗斥一句“不堪大用”。
    想了想,補一句時下流行的“菜鳥弱雞”。
    也不知道是氛圍烘托還是繡花郎本身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麵,
    看著紅浪翻滾湯鍋裏的菜煮好了之後,
    一別之前天塌了與我無關的冷漠非人態度,
    竟在自己食用前先給蒔柳夾菜!
    季逾夾起在鮮紅湯汁裏噗噗蹦躂了許久的魚塊,
    放進自己麵前的小碗裏,裝了小半碗,站起身彎腰遞過來。
    柔聲說:“老板說他們店裏的魚都是稻田裏頭養的,每日鮮供,比一般的味道好,你嚐嚐看他是不是虛假宣傳?”
    蒔柳看著碗裏浸透了紅汁的鮮嫩個魚肉,又看看煮得正沸的咕嚕跳動的魚頭。
    快要煮爛的魚嘴一翕一合,感覺它在對她喊“祖宗,救命”、“祖宗,您要為小的們報仇啊”。
    “怎麽了,因為張二少爺的事,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不餓嗎?”
    季逾還保持前傾的姿勢,疑惑地看著蒔柳。
    蒔柳說:“太燙了。涼會兒。”
    季逾莞爾:“不著急,慢慢吃。”
    他長胳膊一伸,白色襯衫挽起的手臂皮膚白皙,氤在騰騰熱氣裏,熾熱的霧氣讓他手臂上的汗毛凝起細細晶瑩的水汽。
    蒔柳瞥著好看的他的身體部件,卻無事狀撚動木筷等菜涼。
    直到他把自己麵前一套封好的碗碟拿走,坐回,她才眨巴眼回神。
    季逾把她那套碗拆開又送回來,留了盛飯菜的碗在自己麵前,算是與她交換了。
    現代人吃飯已經不守以前的規矩了,吃兩口就要說十句話來佐餐。
    敢情大家坐在一起不是為的吃飯,是借饑餓的身體索取營養的過程,順便把心裏某些需求一並解決了。
    蒔柳撈了幾片綠葉裹白米吃了兩口,聽吃了幾塊魚肉的季逾點評:
    “味道還是不錯的,酸湯汁水濃鬱,魚肉口感鮮香。”
    “應該是半野生的沒錯。”
    “其實像這樣獨特的湯汁,如果煮的是純野生魚就更好了。”
    “前幾天我在赤水一家店裏吃到的就很好。”
    “那是一家挺質樸的小菜館,老板是個釣魚愛好者,常在赤水支流的一些小溪裏釣,釣回來的魚多了自己吃不完就做給客人吃,竟還成特色招牌了。”
    “哎,蒔柳小姐,你說像那些水質極好的溪流裏會不會有一些水生物是妖或者神仙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