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斐然這麽說顯然隻是客套，未見得真久仰過誰的大名。但這話還是讓杜玉書稍稍驚訝了一下。她猜到這個臉上有胎記的女人在黑市裏地位不低，才會出來接待她們。不過沒想到“不低”到這種程度。黑市主？這黑市都是她的？
    赤麵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笑道：“哪裏哪裏，我也就在自家地盤上有點名氣罷了，倒是三位，不知尊姓大名，有何貴幹？”
    “無名之輩，無足掛齒。至於我們的目的，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這不是剛到風波城，想著來貴寶地逛逛麽。沒成想，半路上有些意外的收獲。”越斐然的手輕飄飄一抬，指向旁邊人手中白墊布包著的人頭。她們給黑市主送上的見麵禮。
    赤麵招招手，捧頭的人上前，把陰三姑娘的頭顱再次遞給她。赤麵雙手接過來，打開墊布，仔細端詳，把人頭上的皮膚摸了又摸，若有所思，“敢問貴客，這人頭你是如何找得，方便細說麽？”
    “白府內有個密室，泡了不少屍體，這陰三姑娘就是其中之一。”越斐然似笑非笑，“黑市主如若也感興趣，我們可以商量商量，在白家的比武大會上，打個配合。黑市主如若不感興趣，那它就隻是個見麵禮。”
    赤麵把人頭放到膝上，不緊不慢地重新用墊布包好它，“嗯……我這個人麽，一貫來是很愛交朋友的。有朋自遠方來，卻之不恭呀。”
    聽這意思是答應了，越斐然卻懶得同她打這些似是而非的機鋒，“如此便好，後續有什麽安排，我會通知你，我們先去逛逛。”
    赤麵執掌黑市多少年，跟她這麽不客氣的人倒是少見。陰三姑娘的人頭，越斐然是不打算拿走了，今晚主要的事情還是去給杜玉書買衣服，她沒興趣在這裏多耽擱。走之前，杜玉書跳下座位，把自己隨身帶著的小包袱打開，從裏頭拿出一枚夜明珠。
    這夜明珠在離開客棧之前，被越斐然用蠟封上了，燒化了一整根蠟燭，才使之不透光。杜玉書把裹了厚厚一層蠟殼的夜明珠箍在虎口之間，用力一掰，蠟殼分為兩半，夜明珠璀璨的光華流泄出來。赤麵眯了一下眼睛。
    “本來想拿到你們這兒換錢來的，不過你這地方實在太黑了，正好我有兩顆，送你一顆吧。”杜玉書把夜明珠塞進赤麵手裏，“總不見光，人會瞎的，回見！”
    她扭頭就跟著越斐然走了。赤麵把夜明珠在手心掂了一掂，等她們完全離開此處，她隨手一拋，嗒的一聲，這枚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像垃圾似的被她隨手扔在地下，骨碌碌滾出好遠。
    無論如何，逛黑市都是一件值得杜玉書走著走著跳起來的事情。她還以為黑市有多怪，其實除了地方暗點，別的也跟普通集市沒什麽兩樣嘛！
    杜玉書一眼瞥見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在擺攤，一張整潔的小花布，上頭擺了些白色的小把件，她一開始以為是玉雕，蹲下一看不是玉，便問：“婆婆，這是什麽呀？”還挺漂亮的，要是不貴就買回去兩個。
    慈眉善目的婆婆答曰：“骨雕呀，漂亮吧？最適合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擺在床頭。”
    骨雕？杜玉書又問：“什麽骨頭，鹿骨？虎骨？”
    慈眉善目的婆婆又答曰：“人骨呀。”
    杜玉書臉麻了，默默把東西放回去，僵硬地站起來走了。那老婆婆還在後頭招呼她，“誒呀，再看看，挑個喜歡的買回去呀。我這都是活人骨頭，不是老墳裏刨的，成色好著呢……”
    杜玉書心想她今晚絕對不會再碰這裏任何看似正常的東西。
    殷紅汐噗嗤笑了一聲，“傻子，外頭就買得到的東西，黑市裏怎麽會有。能在這兒擺攤的，出去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朱雀榜的常客。”
    杜玉書嘀嘀咕咕在衣服上把自己的手擦了又擦，“這也太惡心了！……”
    越斐然也笑，“這種其實也是小部分，黑市還是有蠻多不惡心的東西的，走吧，我們去看看成衣。”
    這種像活鬼待的地方，居然也真的有成衣店，進店前杜玉書先摸了一把掛在門口的幾身衣服，確定那不是紙糊的。
    越斐然把杜玉書拎到前頭，指著她道：“就這個身量，要最好的。”
    在黑市裏，一般不會有亂叫價的買賣人，也不會有亂要貨的客人，這地方你不耍人家，相安無事，耍了人家，真可能有性命之憂。是以越斐然敢說這話，縱使一點憑證沒有，人家也真把鎮店的貨色拿出來給她們選看。
    出乎杜玉書的意料，這些衣服居然真的是……可以穿出去的衣服。
    隻是她摸著摸著，有點狐疑，偏過頭小聲問殷紅汐：“你不是說外頭有得賣的東西，黑市裏不會有嗎？我怎麽看這些衣服都正常得很？”
    殷紅汐撇撇嘴，“賣的東西沒問題，就說明是賣東西的人有問題了。可能是這些衣服的裁縫，也可能是這家店的老板，在外頭犯了些九都不容的大罪，所以才躲到黑市來做生意。”
    這話，杜玉書乍聽沒覺得有問題，但一細琢磨，問題太大了！
    一個人要犯點罪容易，但要犯下九都不容的大罪那可真的很不容易。
    如今的九都之間，是盟友關係，律法互不幹涉，像金明那樣的大城也有主治權，你在此地犯了事，哪怕是殺身之過，隻要有本事逃到彼地，就有可能不用伏法。
    在這種情況下，九都不容之罪就顯得相當匪夷所思了，這難度跟當城主比怕是也差不了多少。杜玉書嘖嘖稱奇，“真厲害啊！九都不容，誰犯過這種罪？天山那個女魔頭越斐然，她倒是算一個，那都是叱吒一方的大人物了。有這種本事，也不會跑黑市裏來賣衣服吧！”
    越斐然正給她挑著衣服，拎起一件衫子抖開，轉頭看她，笑一下，“等你也當上魔頭，你可以再琢磨一下，來黑市賣衣服好不好。”
    一直默默理貨的店老板聽見她們的交談，卻轉過身來問道：“天山的女魔頭，哪個女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