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送入洞房——！”
    司儀那嗓子剛落下，滿堂“恭喜恭喜”的聲浪還沒散呢，主位上的靖武帝卻突然抬了抬手。
    全場瞬間就靜了，連喘氣兒都放輕了三分。
    皇帝老爺子慢悠悠地捋了把胡子，臉上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目光落在洛珩身邊那個頂著紅蓋頭的新娘子身上。
    “等等。”靖武帝開口，“珩兒啊，你這新媳婦，朕這當祖父的，總得瞧瞧模樣吧？來來來，把蓋頭掀了，也讓大夥兒都認認人。”
    這話一出，底下不少人眼神都飄了，互相遞著眼色，那意思不言而喻：來了來了！好戲開場了！看那傻子露臉，漢王世子這臉往哪擱！
    太子洛宸端著酒杯，嘴角幾不可查地往下撇了撇。
    他旁邊的洛昊更是毫不掩飾，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一臉看好戲的興奮。
    他還不忘側過頭，得意洋洋地瞥了眼坐在不遠處的王靜，眼神裏全是“看看我媳婦多美，再看看你大哥娶的什麽玩意兒”的炫耀。
    王靜今日盛裝出席，本就容貌出眾，此刻感受到洛昊的目光，更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臉上帶著世家貴女固有的矜持與傲然。
    她等著看謝芸出醜，看洛珩丟人。
    漢王洛燼心裏咯噔一下，胖臉上油汗都出來了，急得直搓手：“陛下…這…這不合規矩吧？蓋頭得洞房才…”
    “無妨。”靖武帝擺擺手，語氣不容置疑，“朕就想看看孫媳婦。珩兒，掀吧。”
    壓力全給到了洛珩這邊。
    洛珩心裏也煩，這老皇帝，非得在這時候找事。
    他皺了皺眉，但聖意難違。
    他深吸口氣，伸手捏住了那方鮮紅的蓋頭一角。
    滿堂的目光，跟探照燈似的，唰一下全聚焦在那隻手上。
    空氣都凝固了，落針可聞。
    洛昊差點笑出聲，就等著那蓋頭底下露出一張癡傻流涎的醜臉。
    洛珩沒猶豫，手腕一抖，紅綢滑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剛才還等著看好戲的嗡嗡議論聲，瞬間死寂。
    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氣聲，還有不知道誰手裏酒杯“哐當”一聲掉地上的脆響！
    蓋頭下，哪有什麽癡傻醜陋？
    一張臉，就那麽毫無預兆地撞入所有人眼中。
    該怎麽形容？
    膚若凝脂欺霜雪，眉如遠山含黛色。
    瓊鼻秀挺，唇不點而朱。
    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此刻微微低垂著，濃密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眼尾天然帶著一絲極淡極媚的弧度。
    即便她此刻麵無表情，甚至帶著點空洞的疏離，也擋不住那股子驚心動魄的豔光！
    她身段被繁複華麗的嫁衣包裹著，卻依舊能看出窈窕的輪廓，該豐盈處豐盈，該纖細處纖細，比例完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站在一身大紅喜服的洛珩身邊，竟有種奇異的、攝人心魄的和諧。
    什麽木頭人？什麽傻子？什麽被糟蹋過的殘花敗柳？
    謠言！全是狗屁謠言！
    這謝家二小姐謝芸，分明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尤物！
    那通身清冷又帶著一絲不自知媚態的氣質，瞬間就把滿堂珠翠的貴女們比得黯然失色！
    “嘶……”
    “我的天爺……”
    有人小聲驚呼，又趕緊捂住了嘴。
    洛昊臉上的得意和幸災樂禍，就像被凍住的癩蛤蟆，徹底僵住了。
    他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活像被人迎麵狠狠揍了一拳，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她不是個傻子嗎？她不是被……怎麽會這麽……這麽好看？！
    他下意識猛地扭頭去看王靜。
    隻見王靜那張原本帶著矜持傲然的臉，此刻血色褪得幹幹淨淨，變得煞白一片。
    她死死盯著謝芸的臉，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精心描畫的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震驚與嫉妒！
    她引以為傲的容貌，在謝芸麵前，竟顯得如此……寡淡！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幾乎維持不住端莊的姿態，身體都氣得微微發抖。
    靖武帝也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他捋胡子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洪亮，打破了滿堂死寂：“好！好啊！珩兒！你小子好福氣！竟娶了如此絕色的媳婦兒！謝家養了個好女兒！朕心甚慰！哈哈！”
    皇帝金口一開，定下了調子。
    滿堂賓客這才如夢初醒，不管心裏怎麽想的，臉上都立刻堆滿了最熱情的笑容，潮水般的恭維聲再次響起。
    “恭喜世子！賀喜世子！世子妃天人之姿！”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漢王府大喜啊！”
    “謝二小姐真乃國色天香！世子好福氣！”
    漢王洛燼那顆懸著的心“噗通”落回肚子裏，胖臉瞬間笑開了花，油光鋥亮，搓著手連連點頭：“同喜同喜！龜兒子的…啊不，托陛下洪福！托陛下洪福！”
    洛珩也懵了一瞬。
    他知道謝芸可能不醜，但沒想到能美到這個地步，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看著身邊這張近在咫尺、美得毫無瑕疵卻毫無生氣的臉，心頭那股被算計的煩躁感竟奇異地淡了些。
    他下意識地，輕輕握緊了謝芸那隻依舊冰涼的手。
    謝芸依舊垂著眼，長長的睫毛顫都沒顫一下，任由洛珩握著，像個精致絕倫卻沒有靈魂的人偶。
    接下來的流程就快多了。
    有皇帝親口誇讚在前，誰還敢嚼舌根？
    在一片真心或假意的祝福聲中，婚禮算是圓滿禮成。司儀趕緊高唱：“送入洞房——！”
    洛珩牽著謝芸，在眾人複雜的目光注視下，離開了喧囂的正廳。
    王嵐機靈地小跑著跟上，扶著自家小姐的另一邊胳膊。
    喧囂被厚重的門簾隔絕在外。
    洞房布置得一片喜慶，龍鳳紅燭燒得正旺，映著滿室的紅。
    王嵐小心翼翼地扶著謝芸在鋪著大紅錦被的喜床邊坐下，又麻利地端來合巹酒放在一旁的小幾上，然後垂手退到一邊，低眉順眼地站著。
    洛珩看著床邊那個頂著沉重鳳冠、依舊低垂著頭、沉默得像尊玉雕的美人，心裏那點剛被驚豔壓下去的煩躁又有點冒頭。
    他扯了扯領口，覺得這身喜服箍得慌。
    “行了，這兒沒你事了，下去吧。”
    洛珩衝王嵐擺擺手，語氣帶著點疲憊後的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