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日月山河還在!諸位,莫哭;諸位,向前,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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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宋清輝,被聚集在金陵陸軍軍官學校的老兵們,震撼的無以複加的同一時間。
    下關碼頭的風裹挾著江水腥氣,在人群間橫衝直撞。
    一艘漂浮在海上的渡船燒得正旺,火舌舔舐著漆成白色的船身,將"怡和洋行"四個鎏金大字吞沒。桅杆在烈焰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突然折斷,砸進江麵,激起一片蒸騰的白霧。
    兩百多名洋人呆立在碼頭,火光將他們蒼白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女人們絲綢手套下的手指絞緊了手帕,男人們攥著手杖的指節發白。
    他們昂貴的皮鞋踩在泥濘的碼頭上,鱷魚皮箱歪倒在一旁,被周邊的人群踢來踢去。
    一個戴著鴕鳥毛帽子的女人突然捂住嘴,珍珠項鏈在她劇烈起伏的胸前晃動。她的藍眼睛裏蓄滿淚水,倒映著熊熊燃燒的渡船。
    &ny gOd ……(上帝啊……)”
    &ny typeWriter On it And all the negativeS I tOOk in Beiping……(那上麵有我的打字機......還有我在燕北拍的所有底片.....).”
    她身旁穿細條紋西裝的男人猛地將文明杖砸向地麵,杖尖的金屬包頭與青石板碰撞出刺耳聲響。
    &nmt!!(該死的)!”
    “Wir k?nnen niCht naCh HaUSe.(我們回不了家了)!”
    他金黃色的胡須顫抖著,用日耳曼語瘋狂嘶喊!
    “Der WahnSinnige Wei? niCht, WaS er getan hat!(那個瘋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DaS iSt UnSere einZige Cle ZU verlaSSen!(這是我們離開這座地獄的唯一機會!)”
    更遠處,一個紅頭發的洋人,揪了幾下自己稀疏的頭發,隨後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舉起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相機,對著燃燒的渡船不停按下快門。鎂光燈閃爍間,他布滿雀斑的臉扭曲著!
    他竟然用蹩腳的中文低聲喃喃。
    “完美……太完美了……這絕對能上《生活》雜誌封麵……”文明世界的最後希望在大夏沉沒”……”
    距離那群洋人不遠……一群穿著大夏軍裝的金陵憲兵,筆挺的站著。 他們的槍托抵著肩膀,表情木然。褪色的軍裝被江風吹得緊貼在身上,像一排灰撲撲的稻草人。
    有個年輕士兵,看著那些歇斯底裏,近乎瘋狂的洋人,突然咧開嘴,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但很快,他飛快地瞥了眼不遠處的長官,又把笑意咽了回去,變成一聲輕咳。
    而在那群洋人和渡口的中間,一個灰頭土臉的金發洋人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
    他的金絲眼鏡碎了一片,鏡框歪斜地掛在鼻梁上。昂貴的駝毛大衣沾滿泥漿,袖口精致的母貝紐扣掉了一顆,露出線頭。
    一個戴圓頂禮帽的老者用手杖戳著他的肩膀!
    聲音嘶啞的說著中文,像是在念經一般。
    “叛徒!”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邪倭台的人給了你多少錢?”
    “你竟然敢在船底安置炸藥?”
    “我們死了,那些倭人,就可以在這座城徹底為所欲為,不受國際社會的監督了,是不是?”
    被綁著的金發男人抬起頭,鏡片後的藍眼睛閃著詭異的光!
    “你們這些蠢貨……根本不知道誰才是這個世界未來的主宰……他的中文出奇地流利!”
    甚至是地道的燕北口音。
    “金陵淪陷後,邪倭台的軍隊,你們連全屍都留不下......而我......我會被供奉在邪倭台的神社裏……”
    “邪倭台的皇帝陛下,萬歲!!!”
    一個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突然衝上前,用鑲鑽的手包砸向他的臉。皮革與骨骼相撞發出悶響,鮮血立刻從男人鼻孔湧出,滴在他考究的絲質領帶上。
    “我的丈夫患了重病!”
    女人的尖叫撕破了江麵的霧氣!
    “就因為你這畜生,他再也得不到盤尼西林了!”
    江風突然轉向,裹挾著燃燒的油漆味和焦糊的皮革味撲麵而來。渡船的主桅轟然倒塌,砸進江水,激起的水花淋濕了最近的人群。女人們驚叫著後退,男人們掏出手帕擦拭濺上泥點的西裝——在這混亂中,沒人注意到洋人堆裏,有幾個洋人,出奇的平靜,他們甚至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而那個被綁著的洋人,嘴角更是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與此同時,遠處的炮聲突然密集起來,像一串沉悶的鼓點。江水被火光染成血色,一波接一波地拍打著碼頭,仿佛有無數冤魂在下麵掙紮著想要爬上岸。
    隨著那些炮聲,岸上的洋人,心理的防線被徹底擊潰。
    洋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混雜著英語、法語、日耳曼語的咒罵,像一群受驚的鳥雀在炮火中炸開了窩。
    一個戴著圓框眼鏡、西裝筆挺的英國記者衝到憲兵隊長麵前,他的臉漲得通紅,領結歪斜,聲音近乎嘶吼。
    “We need anOther Ship! NOW(我們需要另一艘船,現在!)”
    一個法蘭西女人緊緊攥著胸前的十字架,淚水衝花了她的妝容。
    “MOn DieU, nOUS allOnS&nOUrir iCi!(天啊,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一個日耳曼中年人商人揮舞著拳頭,喊著中文,衝著憲兵們咆哮。
    “你們的……該死的戰爭,不應該把我們給牽連進來!”
    而憲兵隊列裏。
    站在最前方的憲兵隊長——一個臉頰凹陷、眼神疲憊的中年軍官……緩緩摘下軍帽,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諸位……金陵守軍已決心與城共存亡。”
    “所有船隻,要麽被征用,要麽被炸毀。”
    “沒有船了。”
    “NO MORE SHIPS!”
    他的英文發音很生硬,但字字清晰,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斷了洋人們最後的希望。
    幾個洋人愣在原地,嘴唇顫抖著,像是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而另一些人則徹底崩潰!
    一個脖子上還掛著相機的洋人記者,猛地揪住憲兵隊長的衣領,他的金發被江風吹得淩亂,藍眼睛裏燃燒著憤怒和恐懼!
    “Liar!(騙子!)”
    “YOU’re leaving US tO die!(你們是要讓我們等死!)”
    憲兵隊長沒有反抗,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眼神裏有一種近乎悲憫的疲憊。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人群中央傳來!
    幾個憤怒的洋人已經圍住了那個被綁的金發叛徒,拳頭、手杖、皮鞋,雨點般砸在他身上。
    “TraitOr!(叛徒!)”
    “YOU SOld US tO the JapS!(你把我們賣給了邪倭台人!)”
    “MUrderer!(殺人犯!)”
    那金發男人的駝毛大衣被撕爛,露出裏麵染血的襯衫。他的金絲眼鏡早就被打飛,左眼腫得睜不開,鼻梁歪斜,嘴角裂開一道血口。可他的表情卻詭異至極……
    他在笑。
    不是冷笑,不是譏笑,而是一種近乎狂喜的笑容,仿佛眼前的毆打不是折磨,而是某種神聖的儀式。
    鮮血從他破裂的嘴唇溢出,順著下巴滴落,可他笑得越來越開懷,甚至發出了低啞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一個穿馬甲的中年記者被他的笑聲激怒,掄起手杖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
    “S!(閉嘴!你這魔鬼!)”
    手杖斷裂的瞬間,鮮血噴濺!
    人群裏,有幾個洋人,麵色猛地變得難看起來,他們猛地就要衝過去。
    可就在這時,那個被毆打的洋人,聲音忽然撕裂。他的聲音混雜著血沫,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別忘了我們的使命!!!”
    “金陵到了這一地步!”
    “需要有人犧牲!”
    “沒有人犧牲,就無法達成我們的目的!”
    “總有人要死的!”
    “我是日耳曼,施普林格報社的記者,這家報社,公開支持邪倭台,沒人比我更適合做這件事!沒有人……”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
    “日月山河還在!”
    “諸位莫哭……”
    “諸位……”
    “向前,向前,向前……”
    他最後的嘶吼,很快被一聲槍響打斷。
    一個滿臉褶皺的大鼻子洋人,不知何時掏出了一支左輪手槍。他直接扣動了扳機,擊中了那名金發洋人的腹部!
    “殺了他!”
    “殺了這個叛徒!”
    “都是因為他,我們被迫要留在這個地獄!”
    剛剛圍毆那名金發洋人的其他洋人,神色也越發猙獰。
    他們下手越來越重了。
    拳頭、手杖、皮鞋,雨點般砸在那金發男人的身上。他的肋骨斷裂的聲音,像幹柴被踩碎,清脆而殘忍。一顆牙齒飛了出去,落在泥濘的地上,沾滿血和泥。
    "NO…… nO……"
    他的喉嚨裏擠出嘶啞的聲音,卻不是在求饒,而是在笑!
    &nOre(再來)……"
    他的臉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顴骨塌陷,鼻梁徹底歪向一邊,左眼腫得隻剩一條縫,右眼卻睜得極大,瞳孔裏閃爍著近乎癲狂的光。鮮血從他的嘴角、鼻孔、耳朵裏湧出,滴在破碎的駝毛大衣上,暈開一片暗紅。
    一個戴圓頂禮帽的老者用手杖的尖端狠狠戳進他的肩膀,旋轉著,像是要挖出一個洞來。
    "ThiS&ny daUghter!(這是為我女兒!)"
    那老者嘶吼著,聲音顫抖!
    “S! NOW Sl die beCaUSe Of yOU!(她現在還在金陵醫院!我本來今晚會帶她走的!但現在,她因你而死!)"
    金發男人的肩膀血肉模糊,可他竟然仰起頭,用破碎的嘴唇擠出幾個字:
    "WOrth……it……(值得……)"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
    隨後用最後的力氣大喊。
    “FOr the Sake Of&npire Of Japan!”
    “為了大邪倭台帝國!”
    他喊了兩聲……
    一句是英文,一句是中文。
    保證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懂。
    而這兩句話徹底激怒了人群。
    一個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尖叫著撲上來,高跟鞋的鞋跟狠狠跺在他的手指上。
    指骨斷裂的聲音像爆竹炸響,可他的笑聲卻更大了,混合著血沫,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像是某種瀕死野獸的嗚咽。
    "*He"S already gOne CraZy!(他已經徹底瘋了!)”
    有人驚恐地後退。
    “HUrry Up and&n!(趕緊殺了他!)”
    更多的拳頭、更多的皮鞋,還有雨傘,拐杖,皮箱……都砸了下來!
    他的肋骨斷裂的聲音像幹柴被踩碎,他的牙齒不知被打斷了多少顆,都落在泥濘的地上。
    他的右眼被一枚戒指劃破,眼白混著血水湧出,可剩下的左眼卻依舊死死盯著天空,瞳孔裏映著燃燒的渡船和黑煙。
    “為了……同胞!”
    他破碎的嘴唇蠕動著,聲音越來越微弱,可笑容卻越來越猙獰。
    終於,當一隻皮鞋狠狠踹在他的太陽穴上時,他的頭顱猛地歪向一邊,頸椎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他的身體抽搐了幾下,然後徹底靜止。
    可他的嘴角——那個血肉模糊的、牙齒殘缺的嘴角——卻依舊保持著向上挑起的弧度,凝固在生命最後一刻的狂喜中。
    江風呼嘯,吹不散碼頭上濃重的血腥味。洋人們喘著粗氣後退,有些人開始嘔吐,有些人劃著十字,更多人則呆立在原地,看著那具不成人形的屍體。
    他的金發被血黏成一綹一綹,昂貴的絲質領帶浸透了鮮血,像一條猩紅的蛇,纏繞在他破碎的脖子上。
    遠處,渡船的殘骸終於沉入江底,最後一縷黑煙消散在灰暗的天空中。炮聲越來越近,像死神的腳步,一步一步,踏在每個人的心上。
    發泄過後的洋人們像一群被暴雨打濕的鴿子,瑟縮著聚攏在一起。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一個方向——那位剛剛開槍的大鼻子老洋人。他手中的左輪還冒著青煙,臉上的皺紋在火光中顯得更深了。
    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抽泣著擠到前麵,她的珍珠項鏈斷了,珠子一顆顆滾落在泥地上。
    &nidt……(施密特先生……)”
    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濃重的法蘭西口音!"
    “Sie Sind der BeSitZer der DeUtSChen ZeitUng……&nüSSen einen Weg WiSSen……(您是《日耳曼日報》的老板……您一定有辦法帶我們離開這個地獄……)”
    老施密特的眉頭緊鎖,灰白的胡須微微顫動。他沉默地摩挲著左輪手槍的握把,眼神陰晴不定。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皺巴巴西裝的年輕洋人突然從人群中擠出來。他的顴骨很高,眼睛深陷,像兩潭死水。
    &nen Und Herren!(女士們先生們!)"
    他的日耳曼語帶著奇怪的斯拉夫腔調,讓人聽起來有些別扭!
    隨後他又把語言,轉換為了中文。
    所幸這裏的洋人的身份,大多都是記者,他們來大夏采訪,多少能聽懂一些中文。
    "我有一個提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他。
    "安全區!"
    年輕人提高音量!又將語言轉為英文!
    “SeCUrity ZOne!”
    隨後他手指向城內的西北方向!
    “國際安全委員會的約翰·貝爾先生,設立了安全區!”
    “那個安全區,已經被大夏承認,邪倭台雖然沒有承認,但也同意,隻要那裏沒有大夏駐軍,就不會那安全區的範圍,發起進攻!”
    “據我所知,那裏已經接收了很多難民!我們也可以前往!”
    “當戰爭結束,我們再回家!”
    人群中響起一陣騷動。一個戴著單邊眼鏡的不列顛貴婦卻猛地搖頭:
    “Live With thOSe dirty refUgeeS?(和那些肮髒的難民住在一起?)"
    她的鼻翼翕動,仿佛已經聞到了難民營的臭氣。
    一個穿著沾血西裝的,脖子掛著相機的,梳著單馬尾的女記者忽然走到人群中央。她的金發被燒焦了一綹,藍眼睛裏燃燒著怒火!
    她瞪著那個不列顛商人。
    "At tl Care abOUt thiS?(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乎這個?)"
    隨後她冷笑著,指向城外炮火連天的方向!
    "DOn"t Want tO gO tO the Safe ZOne? Then Wait here!(不想去安全區?那就等在這裏!)"
    她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The JapaneSe are very intereSted in&nen... eSpeCially blOnde OneS……(聽說……那群邪倭台人對西洋女人很感興趣……特別是金發碧眼的……)"
    接著那名女記者,也把自己的語言轉化為中文。
    “這位貴婦人!你也不想淪為那群戰爭犯的玩物吧!”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眾人頭上。那個不列顛婦人的臉,更是瞬間慘白。
    而就在這時,老施密特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TO the Safety ZOne.(去安全區。)"
    這個決定像最後的救命稻草,被慌亂的人群抓住。洋人們開始收拾所剩無幾的行李,攙扶著傷員,向城內移動。
    旁邊的憲兵隊長,在和老施密特,簡單的交流之後,派出幾個憲兵,負責護送!
    人群漸漸散去,碼頭上隻剩下呼嘯的江風和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突然,一個纖細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那是一個梳著麻花辮,金發藍顏的女記者,她的相機掛在脖子上,鏡頭已經碎裂。
    她蹲下身,顫抖的手指輕輕拂過死者圓睜的左眼。
    “幹得漂亮,張明遠!”
    “但是你疼不疼啊!”
    “百分之百的痛覺體驗。”
    “你是怎麽撐下來的?”
    “這和被生生打死有什麽區別。”
    “你要是真的活在那個年代,高低是個烈士……”
    “可是我記得,你在論壇裏說,你最怕疼啦?從小連打針都嗷嗷哭……”
    “可你這次怎麽不哭啊?”
    “你疼不疼啊!張明遠……你是不是很疼啊!”
    ……
    死者的左眼依舊死死盯著天空,瞳孔裏凝固著最後的瘋狂。女記者的手指沾滿血,終於讓那雙眼睛合上。
    她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小紅花,輕輕放在屍體胸前。
    遠處,最後一批洋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角。女記者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她的步伐輕盈得不可思議,像一隻黑貓融入夜色。
    江風卷起那朵小紅花,將它吹進渾濁的江水。血色的漣漪蕩漾開來,又被新的浪花吞沒。
    江岸邊,像是還有那個金發青年的嘶喊聲回蕩。
    “諸位,莫哭……”
    “諸位,向前,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