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讓我先犧牲,我已無顏麵對江東父老;願死者,隨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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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
火焰在風中咆哮,吞噬著鬼子的營地。
汽油桶炸開,火浪翻滾,黑煙如巨蟒般絞向天空。
帳篷被燒得劈啪作響,帆布在高溫中扭曲、崩裂,化作灰燼飄散。
彈藥箱被引燃,迫擊炮彈在火中蹦跳,轟然爆開,彈片四濺,將好幾個,試圖救火的鬼子掀翻在地。
突如其來的的變故,讓這些戰士,徹底慌亂。
不少新兵蛋子,更是直接情緒崩潰。
一個年輕的帶著鋼盔的鬼子,大腿被彈片劃開,鮮血汩汩的流出,他驚恐跪在地上,雙手抓撓著焦土,喉嚨裏擠出淒厲的哭嚎!
“助けて……助けて……(救救我……救救我啊……)”
可還不等有人過來把他扶起。
火星,便飛濺到他的軍裝上,火苗順著袖口爬上來,他瘋狂拍打自己的手臂,卻讓火勢更猛。下一秒,一枚炮彈在他身旁炸開,他整個人被氣浪掀飛,重重砸進燃燒的帳篷裏,再無聲息。
不遠處,一個中年士兵跪坐在地,他的身上有多處彈片劃開的傷口,整個人已是半個血人,他似乎是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所以雙手顫抖著握住軍刀,刀尖抵住自己的腹部,嘴裏喃喃自語!
“皇帝陛下……萬歳……(皇帝陛下……萬歲……)”
他猛地發力,刀刃刺入皮肉,鮮血順著刀鋒湧出。
可就在他即將切腹的瞬間,火浪席卷而來,吞噬了他。
他的慘叫聲淹沒在爆炸聲中,隻剩下那把軍刀孤零零地插在地上,刀柄被燒得焦黑。
還有一個鬼子,瘋了似的往外跑,鋼盔歪斜,綁腿鬆散,嘴裏嘶吼著!
“逃げろ!逃げろ!(跑!快跑!)”
他撞翻了幾個同伴,跌跌撞撞地衝向營地邊緣。可就在他即將衝出火海時,一顆子彈從暗處飛來,精準地洞穿了他的後腦。他的身體猛地僵直,隨即栽倒在地,鮮血在焦土上洇開。
砰!砰!砰!
漢陽造沉悶的槍聲在營地外回蕩,每一次槍響,就有一個鬼子倒下。
一個軍曹歇斯底裏地吼叫著,舉著南部手槍胡亂射擊,子彈打空後,他瘋狂地拍打彈匣,卻怎麽也裝不上新的。
“どこだ!敵はどこだ!(該死的,在哪!敵人到底在哪!)”
另一個鬼子架起歪把子機槍,對著遠處的樹林瘋狂掃射,子彈打穿樹幹,木屑飛濺,可槍聲依舊沒有停下。
“隠れないで、私はあなたたちがその木の後ろにいることを知っています。出てきてください。(別躲了,我知道你們就在那顆樹的後麵,給我滾出來啊!)”
還有幾個鬼子,端著刺刀,怒吼著衝出營地……
“殺せ!殺せ!(殺!殺光他們!)”
可他們剛跑出幾步,槍聲再響。
砰!砰!砰!
幾顆子彈精準命中他們的脖頸,鮮血噴濺,那幾個鬼子,幾乎同時栽倒。
……
林彥趴在排水溝裏冷漠的看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這冷槍打得太漂亮了,不愧是子弟兵!
他看著鬼子們在火海中崩潰、嚎叫、自相踐踏,心中湧起一股快意。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拿走了他手雷的獨眼軍曹。
這條該死的狡猾的惡狗,在這混亂中保持著可怕的冷靜。
他站在炮兵觀察所的小山包下,軍刀高舉,聲音如鐵:
“観測所へ集まれ!敵の狙いはそこだ!(所有人!向觀察所集合!敵人的目標是觀察所!)”
“必ず観察所を守ってください!(務必守住觀察所!)”
“皇帝陛下への忠誠心を試す時が來た!(考驗你們對皇帝陛下的忠誠的時候到了!)”
他一把拽起一個癱軟的士兵,狠狠扇了一耳光。
“立って!戦え!(站起來!戰鬥!)”
幾個鬼子在他的怒吼下勉強鎮定,開始向炮兵觀察所靠攏。
林彥咬著牙,眼中寒光閃爍。
“狗雜草的!”
“因為守衛炮兵觀察所的原因,這個營地裏駐紮的鬼子中隊,算上新兵,接近三百人!”
“讓他把營地裏的鬼子都組織起來,麻煩可就大了。”
“解決掉他!”
“必須解決這個畜生……”
“還有炮兵觀察所,陣地雖然被引爆了,但是炮兵觀察所,建在山包上,想要炸掉炮兵觀察所,必須有人,把炸藥或者炮彈扔進去。”
“營地雖然亂了,但是幸存的鬼子還有很多,胡連慶他們不容易突進,進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時間有限。”
“炮兵觀察所太重要了,炮兵部隊的指揮官,絕不會眼睜睜看著炮兵指揮所出事,自己卻無動於衷。”
“這個營地,位於鬼子陣地的東南側,距離鬼子的陣地並不遠。”
“用不了多少時間,鬼子的大部隊,就會支援過來。”
“我還得做些什麽。”
“最好能和胡連慶他們裏應外合。”
“但是該死的……我就一個人!”
“他娘的……第一次希望自己是鋼鐵俠!”
林彥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現在不是幻想的時候。
他忍著小腿的疼痛,打算鑽出排水溝。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嘶喊聲……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遠處……
那些被綁在木樁上的俘虜們,一個個神色猙獰,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快意。
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腹部被刺刀捅穿的傷口仍在滲血,青衫破爛,卻昂首挺胸,嘶聲念誦……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胡虜血!燒啊!燒得旺些再旺些……我的那些學生,都慘死在你們這群畜生的刀下,孩子們,你們在天上看!這就是這群鬼子的報應。”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穿著破爛軍裝的漢子,渾身是傷,卻笑得癲狂!
“能看見這群鬼子死在老子眼前……老子死而無憾了!”
還有一個低眉垂目的光頭僧侶,他竟然也被俘虜,綁在木樁上, 佛珠早已散落,嘴唇幹裂,卻仍低聲誦念!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國家民族……繁榮昌盛……”
……
林彥的拳頭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但他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俘虜!?”
“還活著的有多少?”
“怎麽也有三十來個!”
“一半兒都穿著軍裝!”
“算上胡連慶他們,加起來就有三十人。”
“這一仗,能打!”
“有機會打贏!”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從排水溝裏爬出。
他弓著腰在硝煙中穿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燃燒的帳篷殘骸在他身後倒塌,火星子濺到他的後頸,燙出細小的水泡。
他順手抄起地上半截三八式步槍,刺刀在火光中泛著冷光。
他拖著那條傷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營地裏穿行。
很快,遍抵達了那群俘虜所在的位置。
可就在這時,他十米開外的地方,那個絡腮胡大漢,對著他怒目而視,被麻繩勒出血痕的胸膛劇烈起伏。
“畜生!是來殺我們的嗎?來啊!往爺爺心口捅!”
大漢啐出一口血沫,聲如炸雷!
“皺一下眉頭老子就不是大夏的軍人。”
林彥提著刺刀,緩緩走向那個絡腮胡大漢,在那個大漢猙獰的目光中!
寒芒一閃!
刺刀劃過麻繩時,粗糲的纖維斷裂聲像琴弦崩斷。他貼著大漢耳邊低吼!
“自己人!”
“要罵等會對著鬼子罵!”
絡腮胡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活動著被勒了不知多久的手腕,青紫的指關節發出哢吧聲響!
“你是哪個部隊的?”
“怎麽會在這裏?”
林彥瞥了他一眼。
“教導總隊……總隊直轄軍士營,士兵……陸言。”
林彥瞎編了一個身份。
他需要盡快取得這些俘虜的信任,隻能如此。
“至於為什麽會在這裏?”
“自然是因為有特殊任務——為了端掉鬼子的炮兵指揮所。”
“你以為,為什麽鬼子的兵營會突然發生爆炸?”
“真以為老天爺會開眼?”
林彥此時已經走向一旁的僧侶,刺刀割開綁著僧侶的繩索!
“這世上沒有神仙皇帝,能救咱們的隻有咱們自己!”
那個中年僧侶的繩索被割斷時,他腕間的佛珠隨著繩索斷裂劈裏啪啦落地。他一邊向著林彥,作揖道謝,一邊彎腰拾起染血的念珠,林彥注意到他僧袍下微微鼓脹的肌肉——這個中年僧侶,看來不是尋常的隻會吃齋念佛的和尚,而是個民間的練家子。
但林彥沒空畜生問詢。
他需要抓緊時間!
他拖著那條傷腿,一個接著一個的解開那些俘虜的繩索。
爆炸的氣浪掀飛了最近的木樁。那個穿青衫的教書先生自己掙開半鬆的繩結,撿起地上燃燒的木棍當火把!
“我剛剛聽說你們要炸掉鬼子的炮兵觀察所!”
“我能做什麽?”
林彥有些錯愕的看著眼前的瘦削的穿著長衫的中年讀書人。
他搖了搖頭。
“當兵的留下,你們這些無辜的老百姓,趕緊走!能走多遠走走遠!”
可就在這時,那個穿長衫的中年讀書人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
“我不走!”
“我叫武青雲,是溧陽鎮的,寸草學堂的教書先生,鬼子來的時候,我帶著十幾個孩子,躲在學堂裏。是他們的爹娘,把這些孩子托付給我的,因為我會講幾句邪倭台語,而且他們聽說鬼子會優待有學識的知識分子,所以他們以為把孩子托付給我,那些孩子就能安全。”
“但是那些鬼子不是人……他們不是人……”
“他們闖進了我的學堂,當著我的麵,欺辱學堂裏的女學生……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
那教書先生身體顫抖。卻無法開口再說下去。
“我跪在地上,求他們,求他們放過我的學生……隻要放過我的學生,想要什麽我都給,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隻要我有,隻要我能……”
“可我的磕頭乞求,換來的隻是他們不屑的嗤笑。”
“其他的男學生不忍心,想和那些鬼子拚命,全被殺了……”
“十八個春花一樣的孩子,我一個都沒護住!”
“自己也成了俘虜!”
“我回不去老家了!”
“我……無顏麵對江東父老。”
“隻有和這群倭寇拚命,去了陰曹地府,才敢再見那些孩子一麵。”
“你要做什麽?”
“需要犧牲的時候,讓我去吧!讓我去……”
林彥一時語塞,他看著那個穿著長衫的中年讀書人,他的眼白裏滿是血絲,整個人身上,看不見半點讀書人的儒雅風度,隻有國破家亡的悲涼和癲狂。
他不再猶豫。
扭頭看向身後,也在其他人鬆綁的絡腮胡!
“剩下的幾個人交給我。”
“你帶著已經鬆綁的人,去彈藥堆拿槍!”
“趁著那群鬼子還沒注意到你們,動作要快。”
“怕死嗎”
那個絡腮胡大漢仰起頭,咧嘴一笑。
“怕個鳥!”
“本來就是撿回來的一條命!”
“能拉上幾個鬼子一起死,死得其所。”
“不怕死的弟兄,跟我走!”
“願死者,隨我死!”
“咱再殺幾個鬼子兵,為之前戰死的弟兄,無辜慘死的父老鄉親,報仇!”
絡腮胡帶著十來個同樣穿軍裝的士兵,就往東側衝!
那十幾個穿著破軍裝的軍人,此時直奔彈藥堆。
那個中年僧侶和瘦削的教書先生也,也跟在他們身後……
隱約間,他似乎聽到了那個教書先生的低聲喃喃。
“軍歌應唱大刀環,誓滅胡奴出玉關。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孩子們,你們在天上看,你們的先生,絕不是孬種……先生錯了,跪地磕頭換不來活命!隻有死,隻有犧牲……才能有一絲絲贏得這場大戰的曙光。”
林彥沒有回頭。
他的麵前,還差三個俘虜的捆繩沒有解開。
……
當他把最後一個俘虜的捆繩用刺刀割開時。
那個骨瘦如柴的,穿著破敗棉服,看不出年紀俘虜,直接倒在了地上,已經爬不起來了。
林彥幽幽的一歎。
這種時候,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救他……
可就在這時,那瘦削的俘虜,忽然抓住林彥的手。
另一隻手,抬手指向不遠處的小木屋。
“閨女……我女兒……救……”
“救救她們……”
“別管我……救她們……
林彥一愣,拿著刺刀的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的身體不自覺的一僵。
他隻覺得周圍的寒風,冷得刺骨。
他不敢蹉跎時間,扭頭衝向那個骨瘦如柴的中年,手指指向的木屋……
林彥直挺挺地衝向那座低矮的木屋。
木屋像口棺材般釘在山坳背陰處,沒有窗戶,隻有一扇包著鐵皮的門。
門栓是根碗口粗的榆木杠子,門縫裏滲出腥臊味,混合著某種腐爛的膩味。
他抽出刺刀挑開榆木杠子時,刀刃崩出個豁口。
隨後他絲毫不顧及自己腿上的傷,抬腳就是猛地一踹。
咣!
軍靴踹開門的瞬間,撲麵而來的臭味讓他胃部痙攣。
昏暗的物資裏八九個少女蜷縮在稻草堆上,像被暴風雨打落的雛鳥。
最外側的女孩沒穿褲子,凍成紫紅色的膝蓋緊緊並攏,腳踝上拴著的麻繩已經磨進皮肉。
地上擺著的破陶碗裏,幾塊發黴的菜饃饃泡在渾水裏。
碗邊殘留著牙印,像被野狗啃過。
在林彥出現的時候。
一聲尖叫,也從木屋內響起。
啊!!!
角落裏,一個最瘦小的女孩尖聲驚叫,她的指甲抓進身旁姐妹的胳膊。
她們的眼睛死死盯著林彥身上那身土黃色的軍裝,眼鏡裏,很快噙滿了淚花,之後開始小聲的嗚咽。
有個紮辮子的姑娘拚命往後縮,後腦勺撞在牆上發出悶響,卻感覺不到疼似的還在往後擠。
林彥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
可就在這時。
穿藍布衫的少女突然撲到最前麵,兩條腿上的淤青在火光下泛著紫。
她哆嗦著去解衣襟盤扣,嘴唇裂開的血痂隨著說話聲崩開!
“私が……私がお相手します……(我來……我來伺候您……)”
她的邪倭台語很是別扭,看起來像是新學的。
隨後她又回頭對身後哭成一團的女孩們低喊!
“安靜!別怕!我在呢!姐姐在呢!”
屋外刮進來的風卷著火星子,照亮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的各種疤痕。
有煙蒂燙傷的傷疤;有鞭子抽打的鞭痕;還有各種不知怎地出現的淤青。
林彥覺得呼吸困難。
他覺得血氣翻湧。
一陣眩暈。
他知道這群女孩子為什麽會被關押在這裏。
那群該死的鬼子,把她們像狗,像畜生一樣,關在這裏,為的是什麽,他知道……他都知道。那些女孩兒遭遇了什麽,他也能猜到……他覺得自己難受極了,心髒像是在被人用刀剜出來……
這得是多麽陰暗下流的人才能幹出來的事情!他們進犯和辱另一個民族的女性,其實欺辱的是哪個民族的尊嚴。
林彥的視線突然模糊。
滾燙的眼淚砸在軍裝前襟,他摸到自己滿臉冰涼的淚水。
這些姑娘最大的不過二十,最小的看著才十二三……
他娘的十二三!
這個年紀,明明小學還沒畢業啊!
該死的!
該死的!
該死的!
他扯下鋼盔砸在地上,土黃色漆麵崩裂的聲響嚇得女孩們集體一顫。
“這群畜生……”
那個擋在前麵的少女突然跪下磕頭,額頭撞得咚咚響!
“別殺我們!求您別殺我們……”
“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這些妹妹年紀還小……都很小……她們有的連梅花糕都沒吃過。”
林彥蹲下身子,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他伸出手,摩挲了幾下那個跪在地上的少女糟亂的頭發。
“別怕!”
“我不是鬼子!”
“我是大夏軍人。我是你們的同胞,我來……我來救你們……救你們出去!”
那個跪在地上的少女,不可思議的抬起頭。
“你說什麽?”
“你說的是真的嗎?”
可林彥已經抑製不住的哭出聲來。他忽然理解了宋博淵一直掛在嘴邊的,仗打成這樣,大夏的軍人都應該去死……
“對不起!我來晚了!來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