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我的祖國才能太平;風蕭蕭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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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的帳篷裏。
那糙漢子的麵容突然扭曲起來,臉上的肌肉像被無形的線拉扯著,每一道皺紋都在顫抖。他的眼角幾乎要裂開,眼白上爬滿血絲,瞳孔縮成針尖大小,裏麵燃燒著駭人的恨意。
他的喉嚨裏滾出一聲低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滲出血絲。整個身體繃得像張拉滿的弓,麻繩深深勒進皮肉,血順著繩子往下滴。他也毫不在意。
“我……”
可就在他要開口的瞬間,那雙充血的眼睛突然一滯。
瞳孔先是渙散成一片灰蒙,隨即又猛地收縮。身體無意識的顫抖了幾下。
“操!”
那麵容粗糙的漢子,不自覺的咒罵了一聲。
他眼神中的悲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狠戾和野性。
林彥看著眼前這個糙漢的眼神。
他知道,胡連慶回來了。
此時,胡連慶猛地抬起頭,大口喘息著。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太陽穴突突直跳。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撞擊,每一下都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那不是他的情緒——這具身體剛剛湧現的每一分悲傷,每一寸憤怒,現在全都順著血脈湧進他的心髒。
他低頭看著自己被捆綁的雙手,掌心還留著被摳出的血痕。
一種陌生的悲慟在血管裏奔湧!
他的腦海裏,竟浮現出,他從未見過的畫麵。
一個他素未謀麵,但巧笑嫣然的姑娘;江南小鎮,想起漏雨的屋簷;還有一顆顆藏在碗底的雞蛋。
他的眼角,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滾燙地流過臉頰。
“媽的……”
胡連慶用捆著的手腕抹了把臉,卻抹不幹淨。
這具身體在哭……
他深吸一口氣,硝煙味混著血腥氣灌進肺裏,卻壓不住那股撕心裂肺的疼。
他瞪著林彥。
“怎麽回事?”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彥的眼角還掛著淚痕。
“秦野……”
“他老家是江陰的。”
“他懷孕三個月的妻子,還在江陰。”
“可在十多天前,江陰就已經被鬼子攻陷了。”
“淞滬戰場後,那群侵略者,在江南的第一次屠殺,就是在江陰……”
“江陰,現在應該已經沒剩下多少活人了!”
胡連慶的呼吸一窒。
他覺得嗓子裏被堵著什麽,呼吸困難。他已經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情緒還是這副身體的情緒……
“你把這些都告訴秦野了?”
林彥半垂著眼簾。
“是!”
“下次你退出這個世界,應該不用擔心他從戰場逃跑了。”
“他不會跑了。”
“他再也不會跑了。”
“除了報仇,他已經無路可退。”
胡連慶喘著粗氣,他臉上的表情先是憤怒猙獰,隨後憤怒褪去,眼神裏的情緒,又化作了悲涼。
“他的……秦野的妻子……真沒了?”
林彥搖了搖頭。
“不能確定。”
“但是……一個懷有身孕,又麵容姣好的女子……”
“我不敢想她會遭受些什麽!”
胡連慶攥緊了拳頭。
“那群畜生!”
“一丁點人性都沒有嗎?”
林彥搖了搖頭。
“沒有!”
“那就是一群畜生。”
“我們的祖輩,早就看透了這個民族的本性——知小禮而無大義,拘小節而無大德,重末節而輕廉恥,畏威而不懷德,強必盜寇,弱必卑伏。”
“極度好戰卻又極度溫和,極度黷武卻又極度愛美,極度粗魯傲慢卻又極度彬彬有禮。”
“總結概括起來,其實就兩個字——奴性。”
“這是一個充滿奴性的民族!”
“他們在弱於自己的對手麵前表現得勇猛好戰,在強於自己的對手麵前溫文爾雅;在下等人麵前粗魯傲慢,在上等人麵前彬彬有禮。”
“這些特征正是奴隸的特性。在奴隸的世界觀中,社會是嚴格劃分等級的,不同的等級對應不同的權利和享受。對等級高於自己的人就極力跪舔,對等級低於自己的人就殘酷無情。甚至可以把他人視作豬狗,隨意虐殺。”
“我們和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無法和解……隻有讓他們感覺到疼,隻有讓他們膽怯,讓他們終日惶恐不安,覺得利劍就懸在他們的頭頂,讓他們連安眠都無法安眠,他們才會老實……我們的祖國才能和平!”
“當然,我覺得這還不夠……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終有一天要落下,讓他們疼!讓他們和我們一樣疼,不!讓他們比現在的我們更疼……這座城曾經慘死的三十萬怨魂,才能閉上雙眼!!!”
此時的林彥表情扭曲猙獰。
眼中都是無法形容的殺意。
他又抬起眼皮,望向胡連慶。
“老胡!”
“消息都發出去了吧!”
“部隊什麽時候集合。”
胡連慶咽了一口唾沫。他把被麻繩係著的手腕往林彥麵前一遞。
“你先幫我把繩子解開。”
林彥立刻蹣跚著起身,幫胡連慶解開手上的麻繩。
胡連慶則深吸了一口氣。
“你的計劃,我都已經上傳到了論壇!”
“富貴山指揮部那邊消息的回複的很快!”
“老宋說他即刻就給紫金山的教導總隊下命令。”
“至於飛行員那邊!”
“在我重新登陸之前,有兩個飛行員回複“收到”,他們會即刻出發,前往湯山北麓……”
“如果教導總隊這邊的反應足夠快的話,你要的那支偵察連,應該已經在我們的帳篷外麵集合了。”
胡連慶的話音剛落。
林彥就聽到了帳篷外突然響起細碎而密集的腳步聲,那是上百雙牛皮軍靴刻意放輕的踏地聲。
腳步聲裏夾雜著裝備碰撞的輕響——槍帶與武裝帶摩擦的沙沙聲、刺刀鞘偶爾磕到水壺的悶響、彈藥袋裏子彈微微晃動的嘩啦聲。這些聲音如同一條暗流,在朝陽中緩緩匯聚。
林彥咬著牙撐起身子,剛邁步就踉蹌了一下。
胡連慶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慢著點!”
但林彥撥開胡連慶攙扶的手,他蹣跚的快走幾步,猛地掀開帳篷簾子!
刺骨的北風裹著硝煙味撲麵而來,林彥不由得眯起眼睛。待視線清晰後,他看見……
近兩百個藍灰色的身影,以標準的行軍縱隊在空地上列隊。
灰布軍裝、日耳曼式鋼盔、打著綁腿的軍靴,在暮色中連成一片肅殺的剪影。
最前排的機槍組扛著六挺捷克式輕機槍,槍管上纏著用於偽裝的麻布條。後排的人影,則每人一支德造毛瑟步槍,槍管上的烤藍(鋼鐵零件表麵處理的一種防腐蝕的工藝)在朝陽下泛著幽光。腰間牛皮彈匣包裏塞滿橋夾,武裝帶上掛著手雷。
幾個班長模樣的人背上斜挎著衝鋒槍,槍托上的磨損痕跡顯示這些都是老兵。
而在林彥掀開帳篷簾的時候。
帳篷外的腳步聲突然一靜。
一名佩戴上尉領章,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的軍官小跑出列。他左肩背著衝鋒槍,右腿褲管上還沾著未幹的血跡。
這名軍官他敬禮時,林彥注意到他虎口處結著厚厚的老繭,食指關節有明顯的扳機繭。
“報告長官!教導總隊,三旅,五團,偵察連集結完畢!”
軍官的聲音像砂紙摩擦!
“應到一百八十六人,實到一百八十六人,佩戴輕機槍六挺,全部完成輕裝急行軍準備!”
北風卷著雪粒子掠過隊列。
林彥看見每個偵察兵都微微前傾著身子,那是長期急行軍養成的姿態。他們鋼盔下的眼睛在陽光下發亮,刺刀鞘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胡連慶此時靠近林彥的耳畔。
“可以!”
“看樣子,的確是精銳。”
林彥也深呼一口氣。
“知道我們要去幹什麽嗎?”
沒有人東張西望,也沒有人應聲!
林彥忽然拔高了音量。
“是要去湯山北麓陣地,殺鬼子,搶他們的觀測氣球!”
“鬼子的炮彈之所以能像長眼睛一樣,打進我們的陣地,就是因為他們有觀測氣球,我們沒有!我們有了鬼子的觀測氣球後,就可以像他們一樣,直接轟炸這群鬼子的指揮部,讓這群該死的鬼子知道,什麽他媽的叫他們的攻守易型!”
“但觀測氣球的臨時起落點,有一個鬼子的加強中隊鎮守!”
“那也是鬼子十六師團下轄的一支精銳部隊。”
“這次戰鬥,很多人可能會死,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你們看不見祖國勝利的時候了!但之前有人跟我說過,我生國亡;我死國生……他後來死在幕府山……那麽現在,我也想問諸位一句!你們怕嗎?你們會後悔嗎?”
北風忽然呼嘯。
那站立整齊的軍人們,忽然聲音高亢的回答。
“我生國亡,我死國生!”
“我生國亡,我死國生……”
“我生國亡,我死國生!!!”
……
這一刻,喊殺聲震天徹地。
北風也呼嘯的越發厲害……
林彥咧嘴笑了笑。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可惜,沒辦法給諸位準備一碗壯行酒,給諸位送行了。”
而就在這時,那名年輕的上尉軍官,咧嘴一笑。
“死在祖國,又不是死在別處!為國而死,有什麽需要送行的?更何況……壯士許國,不必相送!我等身為軍人,一定完成長官您布置的任務,擊殺倭寇,奪取氣球!就算死了,也雖死猶榮,隻求……後世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