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拂，山林間落葉紛飛，片片枯葉在月光下翩躚起舞，發出沙沙的聲響。
    酒足飯飽後，張遮看著略顯狹窄的山洞，想著鳳舞日漸長大，自己已該另尋住處了。
    畢竟有著男女之別。
    他輕輕為鳳舞蓋好被子，正要轉身離去。
    卻被突然掀開被子的鳳舞，從身後緊緊抱住。
    “叔叔！”
    鳳舞的聲音帶著幾分撒嬌，“不要走好嗎？就像小時候那樣，給我講個故事哄我睡覺吧。”
    張遮本想拒絕，可對上那雙含著期待的眼睛。
    終究還是心軟了。
    他重新坐回石床邊，開始講起熟悉的童話故事。
    夜深了。
    鳳舞卻輾轉難眠。
    張遮察覺到她的不安，輕聲問道：“最近又做噩夢了？鳳舞，我感覺你的心思雜亂，六神無主，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鳳舞咬著嘴唇猶豫了許久，在張遮的追問下終於開口：“叔叔，這段時間我一直會反複做著一個奇怪的夢。”
    “我……我在夢裏能看見一個漂亮大姐姐。”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恐懼，最後竟掩麵哭泣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向最親近的人吐露這個深藏心底的秘密。
    “我好害怕……”
    “叔叔！”
    鳳舞的聲音顫抖著，“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等那個大姐姐醒來的時候，我就會消失，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張遮聞言神色驟變，立即凝神探查鳳舞體內狀況。
    他雙目微閉，一縷神識如絲如縷地探入鳳舞體內。
    隨著探查深入，他眉頭越皺越緊。
    麵色漸漸凝重如鐵。
    那雙平日裏波瀾不驚的眼眸，此刻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當他再三確認後，一向從容淡定的張遮，臉色已陰沉得可怕。
    鳳舞見狀更加惶恐不安，小手緊緊攥著被角，聲音發顫：“叔叔……我是不是怪物？"
    ………………
    張遮沉默良久，內心翻江倒海。
    最不願麵對的事實擺在了麵前，鳳舞體內確實存在著另一個魂魄。
    而那熟悉的氣息，正是龍九的本命元神。
    “怎會如此？”
    他在心中暗歎。
    仔細回想當年為龍九重塑肉身的每一個細節，他反複確認自己沒有任何紕漏之後。
    最終他心頭一顫。
    難道？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那就是自己當年找到那婦人的時候，在當時她就已有身孕，腹中胎兒已然孕育出獨立的靈智。
    他本意並非奪舍重生，所以也就陰差陽錯造就了如今這般局麵。
    一體雙魂！
    一言不發的張遮，注意到鳳舞始終惴惴不安的表情，張遮深知此刻自己必須保持鎮定。
    他需要時間去思考解決之法。
    “叔叔？”
    見張遮陰沉著臉，一直沉默不語，於是鳳舞小心翼翼地喚了兩聲。
    張遮本想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卻在觸及那雙清澈眼眸的瞬間改變了主意。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麵對這個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女孩，他終究無法說謊。
    最終，他長歎一聲，背對著她轉過身去：“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
    “天亮之前，我會一直在後山老地方等你。”
    他的聲音頓了頓，“我給你選擇，但你要想清楚，知道真相或許會更痛苦。”
    “你也可以選擇不來，我發誓，依然還會像從前一樣疼愛你。”
    話音落下。
    張遮的身影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鳳舞站在原地，神情複雜至極。
    她既渴望弄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又害怕真相會永遠改變她和叔叔之間的關係。
    那個夢中的紫發女子究竟是誰？
    知道真相後，叔叔會不會就此疏遠她？
    ………………
    在經曆了數個時辰的掙紮後，當天邊泛起第一縷魚肚白時，鳳舞終於做出了決定。
    她踏著晨露，準時來到了後山。
    那片樹林。
    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張遮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果然，你還是來了。”
    鳳舞緩緩走到張遮身旁，仰起小臉，鼓起全部勇氣，主動問道：“叔叔，請告訴我，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張遮沒有立即回答，隻是示意她到一旁的古樹下坐下。
    兩人相對而坐，氣氛凝重而肅穆。
    張遮凝視著鳳舞的眼睛，緩緩點頭：“你說得對，在你體內確實存在著另一個靈魂。”
    這個肯定的答複。
    讓鳳舞瞬間麵無血色。
    她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但並沒有被一下子打擊到信心。
    很顯然。
    在來這裏之前，她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猶豫了許久，鳳舞突然問道：“所以……叔叔這些年對我的好，都是因為我體內那個大姐姐嗎？"
    “是。”
    張遮的回答平靜而直接。
    盡管早有預感，但當真相真正擺在麵前時，鳳舞仍感覺天旋地轉。
    差點就這樣癱軟倒地。
    多年來。
    她一直以為張遮是這世上最疼愛她的人，卻沒想到這份關愛隻是附帶品。
    這麽多年來，叔叔就是她的天，她的整個世界。
    而突然有一天。
    真相卻告訴這個世界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強忍著內心的支離破碎，聲音顫抖：“叔叔，能告訴我，那位大姐姐是你的什麽人嗎？”
    張遮的眼神漸漸悠遠：“她是我的妹妹。”
    “原來……原來她是叔叔的妹妹！”
    語氣一頓。
    鳳舞接著說道。
    “雖然我看不清夢裏那位大姐姐的樣子，但她一定很漂亮吧？”
    “很漂亮。”
    張遮的聲音帶著追憶的溫度，“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龍族女孩兒，隻是她並不像你那樣聽話，總是忤逆我，惹我生氣。”
    “我讓她往東，她卻偏要往西。”
    說完後。
    張遮更是徑直的看向了鳳舞，再次說道：“你想要知道什麽，我全都告訴你，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叔叔，能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嗎？”此刻，鳳舞的內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讓張遮頓感意外。
    他有想過鳳舞知道真相後的各種反應，也許是痛不欲生，也許是痛苦流淚，甚至更有可能會怨恨自己的無情。
    可是設想過很多。
    唯獨沒有想過，她會很平靜，像是知道真相後的釋然。
    注意到她投來的好奇目光。
    於是張遮緩緩道來，講述著與龍九曾經的過往。
    這時候，鳳舞才發覺自己對這位叔叔了解太少了。
    一個時辰後。
    當聽到上古輝煌一時的龍族滅族。
    叔叔最疼愛的妹妹，自知無力回天，於是心存死誌一躍跳入了熔爐，最終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世間。
    天性善良的鳳舞不禁紅了眼眶。
    “那麽高的溫度，大姐姐死的時候，該有多疼啊。”
    她越發覺得，那位大姐姐就是她想要成為的模樣。
    忽然，鳳舞輕聲呢喃了一句：“叔叔這麽做，是為了複活她？”
    “是的。”
    張遮點頭。
    突然鳳舞像是想到了什麽，她咬著嘴唇，“所以為了複活她，你就要犧牲我嗎？”
    “不！”
    “並非如此，當年我找到你母親的時候，並不知曉她已經懷有身孕，更不知你已經誕生了靈智。”
    “陰差陽錯之下，這才鬧了一個大烏龍，事情並非出自我本心。”
    語氣一頓，張遮話鋒一轉，接著道。
    “一開始。”
    “我也以為你是她，她是你，可今夜在用神識探查完你的身體之後，我才知曉，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你們的存在更像是共生，一體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