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徑小榭中，陽光花格窗切割成細碎的菱形，落在檀木小案上。
    案上正是一壺香茶與幾盤糕點。
    此刻的洛曦寧，指尖一隻薄胎白瓷盞，卻遲遲未飲。
    “小姐，這個紅豆千層酥好吃，比咱們家都做的好吃。”
    海棠將一塊朱紅糕點捧到洛曦寧跟前，糕體層層酥皮翻卷，中心一點紅豆沙，甜香裏帶著若有若無的玫瑰香氣。
    洛曦寧微一頷首，卻將糕點推回。
    “嗯，你吃。”
    洛曦寧現在全副身心都放在隔壁桌的兩人。
    “顧公子，這花徑小榭竟然是你家的？”洛懷素滿臉驚喜。
    “是，我母親十分喜歡這裏的環境，我父親便在十年前，在此處建了這花徑小榭。”顧斐輕笑著，為洛懷素倒了一杯茶。
    “洛姑娘嚐嚐，這茶取自小榭後的那片白茶花，花苞在寅時摘下，玉杵輕搗，留七分花汁入茶，三分花汁入蜜，才能有這樣的清甜。”
    洛懷素接過茶盞，眼睛倏地一亮。
    “好茶！”
    想到昨日洛曦寧也是這般敷衍她，此刻，她又覺得有些不妥。
    見顧斐還看著她，她臉頰微紅，道：“這茶不錯，竟有雪蘭之幽香，又帶蜜梨的甘甜。顧公子府上臥虎藏龍，連茶師都如此風雅。”
    她環顧四周，隻見靜室四壁掛著幾幅花卉圖，色彩豔麗卻絲毫不俗。
    更難得的是這裏三麵臨水，一麵倚山。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竟似四季都有風景可賞。
    顧斐垂眸，指尖拂過茶盞邊沿，聲音微微低了些：“母親昔年體弱，受不得京中塵囂，父親便在此處擇地建榭。這裏的許多花木還是那時候母親親手植下，可惜，”他抬頭望向窗外，“這裏花開得如此繁茂，她卻沒能看見。”
    見他神情傷感，洛懷素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隻得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顧公子方才說，此處還有一處泉眼？”
    “是，”顧斐收回目光，重新斟茶，“泉眼在假山之後，水溫常年如一。母親生前最愛在泉邊煮茶，這茶便能帶上泉眼的暖意。”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洛姑娘若是不棄，我這便帶你去賞這泉眼。隻是此刻日光太盛，那泉眼也瞧不出有何有趣之處，夜間倒是能賞泉眼映月的奇景。”
    洛曦寧的指尖忽然一顫，盞中茶湯蕩出幾圈漣漪。
    海棠正捧著那塊紅豆千層酥小口啃著，酥皮屑粘在唇角，見狀忙湊過來，“小姐，是不是茶太燙了，要不奴婢給你換一盞？”
    “不，不用。”
    洛曦寧輕輕搖頭，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一個很輕的噓聲，仔細聽著隔壁桌的聲音。
    海棠會意地“哦”了一聲，繼續啃著手裏的千層酥。
    “......現在倒也能看看，溫泉旁的白茶花，比別處早開了半月，今年的花又大又密，遠遠望去像落了半山的雪。洛姑娘要是喜歡，我明日便讓人摘了頂上的花苞，做成花釀。”
    “不，不用。”洛懷素連連擺手，耳尖微紅。
    她不過是和洛曦寧隨便出來散散心，耐不住這位顧公子熱情似火。
    就這一盞茶的時間，又是花釀，又是點心，又是溫泉夜景，恨不得把整個別莊都塞給她。
    她求助把望向洛曦寧，眼神裏寫滿了“救我”二字。
    可洛曦寧卻好似沒有瞧見她的眼神，衝海棠灣起眼睛：“嗯，海棠，這是什麽？還挺好吃的。”
    海棠盯著自家小姐指尖捏著的那半塊紅豆千層酥，心裏直嘀咕，這不是她方才嫌棄太甜不想碰的點心嗎？怎麽一轉眼就變了口味？
    到她經曆了喬同甫一事，整個人就跟開竅了似的，比以往機靈了許多。
    隻見她眨了眨眼，笑道：“小姐，這是紅豆千層酥，就是不知道這裏的糕點師傅如何做的？倒比我們府上做得好吃許多呢！”
    顧斐循著洛懷素的目光望過來，聞言朗聲一笑，“洛四姑娘若喜歡，一會兒我讓人多包幾盒，各個口味都裝上，帶回府慢慢嚐。”
    “哦，好，那先謝過顧公子了，”洛曦寧毫不客氣，眉眼彎彎，像隻偷到糖的小狐狸。
    隨後笑道：“我二姐姐向來不喜這麽甜的糕點，她喜歡更加雅淡的口味。洛府的膳房向來隨她，甜品可真是一年到頭見不著兩回，顧公子如此大方倒是便宜我了。”
    洛懷素的眼睛驀地睜大，寧寧這丫頭胡說什麽呢？
    “四妹妹！”她急的聲音都拔高了，又不好當眾去捂洛曦寧的嘴，隻能瞪她。
    顧斐聞言，眼睛驀地一亮，“原來洛姑娘喜歡淡雅口味的，那一定要嚐一嚐這個。”
    “不，我不……”
    他伸手將案上另一碟糕點推到洛懷素跟前，那碟點心用淡青釉的小盤盛著，顏色極為素雅，倒是頗合洛懷素的眼緣。
    “取自清晨未開的白茶花蕊，微加一勺百花蜜。故而入口即化，隻留一縷冷香，甜度也極輕。”
    “謝謝。”
    洛懷素僵在原地，耳朵紅得要滴血。
    奈何這顧公子眼神清朗，行為舉止也極為得體，除了熱情了些，還真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她輕歎口氣，從碟中取出一塊，送入口中，半晌才回道：“甜而不膩，自有一股淡香，真真是不錯的！”
    洛曦寧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戲。
    海棠悄悄拽住她的袖子，用氣音道：“小姐，您再鬧，二姑娘真要惱了。”
    洛曦寧低笑，聲音壓得極低：“惱什麽，我這是在幫她相看呢，這顧斐出身富貴，卻難得心細如發，又肯花心思，可比那個整天詩呀詞呀，之乎者也的喬同甫可好上太多了。”
    話音未落，便聽到顧斐說道：“洛姑娘若實在不喜甜食，後山還有藥圃，種的皆是可入膳的香草。明日若得空，姑娘可願……”
    “顧公子，”洛懷素忽然開口，“我明日要去城西藥王廟進香。”
    顧斐眼睛一亮：“巧了，我正好要去藥王廟後山取泉水，那兒的路我熟，可為你們做向導。”
    洛懷素啞然，半晌才聽見她輕輕“嗯”了一聲。
    洛曦寧垂眸，掩住嘴角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