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旗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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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殺意如同北國滲入骨髓的寒潮,隨著癸字七號鬼魅般退入陰影,在空曠的塢堡大廳裏緩緩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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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嵌入掌心的刺痛早已麻木。攤開手,掌心是四道深陷的、泛著青白的月牙印痕,邊緣滲著細微的血珠。這雙曾握筆著文、也曾執劍染血的手,如今沾染著四萬陣亡將士的英魂,更烙印上了弑父殺兄的絕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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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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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冰封雪覆的絕域,那些在皮鞭與屈辱下苟延殘喘的趙宋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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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撕裂了千山萬水的阻隔,死死釘在北方那片絕望的蒼白之上。沒有悲憫,沒有猶豫,隻有一種清除汙穢、淬煉國魂的冰冷決絕。帝國的脊梁,容不得一絲軟弱與妥協的裂痕!哪怕那裂痕,源自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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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外,傷兵的呻吟、民夫搬運木石的號子、焚燒屍骸的焦臭…匯成一股戰後特有的、沉重而壓抑的聲浪,隱隱傳來。這聲音,不再是噪音,而是帝國這台戰爭機器艱難喘息、舔舐傷口、準備再次咆哮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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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韓世忠、張憲。”聲音響起,平淡無波,如同冰麵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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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木門再次開啟,帶進一股混雜著硝煙與血腥的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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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與張憲肅立階下,身上還帶著未散的戰場煞氣。韓世忠的左臂重新裹上了幹淨的麻布,滲出的血色淡了些,但虯髯下的臉龐依舊刻滿疲憊與堅毅。張憲則如同一柄入鞘的寒刀,沉默,卻鋒芒內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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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掃過他們,落在懸掛於石壁上的巨大《複興疆域圖》。符離東南那片被朱砂反複塗抹的區域,依舊刺目,如同未愈的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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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離血戰,我軍傷筋動骨,卻也淬出幾分鐵骨。”指尖在粗糙的地圖上劃過,沿著渦水,指向更廣闊的北方,“韓世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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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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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予你兩萬符離血戰餘生的老兵!以此為骨,為魂!”聲音斬釘截鐵,“將其打散,分編入新募各軍!充任都頭、隊正、什長!朕要這兩萬老卒,成為五十萬大軍之筋絡!將他們從汴梁到符離的血仇、悍勇、戰法,給朕刻進每一支新軍的骨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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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萬老兵!這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最後精華!是將這支軍隊淬煉成真正複仇利刃的“魂種”!將他們分散下去,如同將滾燙的鐵水注入模具,將重塑整個軍隊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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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渾身劇震!豹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兩萬曆經煉獄的老兵意味著什麽!這是元首對他最大的信任,也是對整個軍隊未來的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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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誓不負元首重托!必使我軍上下,皆為虎狼!”他單膝跪地,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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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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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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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法司,擴編三倍!隨軍進駐各新編營伍!凡有懈怠操練、欺淩新卒、動搖軍心者,無論官階,就地正法!懸首轅門!朕要這軍法之劍,懸在每一個士卒頭頂!”冰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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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軍法如爐,絕無姑息!”張憲的回答依舊簡潔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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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如同冰冷的齒輪,嵌入帝國龐大的戰爭機器。休整的十日,不再是喘息,而是更深層次、更殘酷的淬煉與重組。符離的血,不能白流。它必須化為更鋒利的刃,刺向敵人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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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鐵與血的淬煉中流逝。春寒料峭,凍土漸融,道路變得泥濘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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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興二年(公元1128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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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的鐵流,在短暫的蟄伏後,再次湧動,卻已非昔日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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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大營已遷至收複的亳州城。殘破的州衙大堂,被改造成了臨時的“元首行轅”與“北伐統帥部”。巨大的沙盤取代了粗糙的地圖,占據了大堂中央。沙盤上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皆用黏土、木片精細堆砌,插滿了代表敵我態勢的各色小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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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宋軍主力的赤紅旗幟,如同三支巨大的箭頭,在沙盤上向北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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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線箭頭最為粗壯銳利,直指昔日的東京汴梁!旗旁插著一個小木牌,上書:“東路軍,都統製劉光世,兵十五萬。戰報:連克拱州、南京(應天府)、興仁府,兵鋒已抵汴梁城下,金軍守將棄城北遁。汴梁…光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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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光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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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個字,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讓整個統帥部大堂的空氣都灼熱了幾分!侍立的文吏和參謀們,臉上難掩激動與潮紅。那座象征著國恥的城池,終於回到了手中!雖然隻是一座被反複蹂躪過的空城廢墟,但其象征意義,足以撼動天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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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盤旁,一張巨大的黑漆木板上,用白堊書寫著最新的戰報與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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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憲按刀立於板前,刀疤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平直地念著最新匯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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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路軍劉光世部,自出師以來,大小十七戰,陣亡將士…四萬八千七百餘。傷者倍之。收複城池五座。金軍東路留守兵力薄弱,抵抗微弱,多聞風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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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亡近五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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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數字,瞬間衝淡了光複汴梁帶來的些許振奮。堂內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這勝利,是實實在在用人命堆出來的!劉光世那十五萬人,如今還能稱得上“可戰”的,恐怕已不足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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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憲的手指移向代表中軍主力的巨大赤紅旗幟,這路大軍如同砥柱,牢牢釘在亳州宿州一線,鋒芒直指正北的歸德府(今商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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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主力,元首親統。所部自符離休整後,連戰連捷,收複亳州、衛真、鹿邑。所部新編軍三十萬眾,輔兵民夫二十萬,合計五十萬。戰損…累計陣亡七萬三千餘,傷者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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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萬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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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兩個冰冷的、浸透鮮血的數字!這還不包括那二十萬在泥濘中掙紮、隨時可能倒斃的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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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內死寂。隻有張憲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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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繳獲金軍糧秣器械無算,然消耗巨大,江南轉運已近極限。新募兵員雖眾,然未經血火淬煉,戰力堪憂。金兀術主力退守歸德府、單州一線,依托城池、水網,深溝高壘,避戰不出。我軍強攻數次,傷亡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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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盤上,代表中軍主力的赤紅旗幟前方,代表金軍的黑色三角旗密密麻麻地插在歸德府周圍,如同刺蝟般令人無從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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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憲的手指最後移向沙盤的西側。那裏,沒有成建製的巨大赤紅旗幟,隻有無數細小的、雜色的三角旗,如同燎原的星火,遍布在廣袤的京西、河北、河東大地上!木牌上書:“西線義軍,無統一號令,大小百餘股。最大者王彥‘八字軍’(麵刺‘赤心報國,誓殺金賊’),擁眾十萬;次者梁興、趙雲等,各擁數萬。合計…約八十萬眾。朝廷未予正式編製,僅撥糧秣、軍械、‘抗金義士’榮譽旗幟以資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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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線義軍,”張憲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不知是讚許還是憂慮,“襲擾金軍糧道,攻拔塢堡,牽製粘罕西路大軍二十餘萬,使其不能東顧。然…義軍糧秣多靠自籌或劫掠,裝備奇缺,戰法混亂,傷亡…難以計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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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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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又散亂得如同流沙的數字。他們是插在金軍後方血肉中的無數根毒刺,用最原始的生命消耗著敵人的力量。朝廷無法給他們編製,無法給予承諾,隻能給予那麵象征著認可與榮譽的“抗金義士”旗,和聊勝於無的補給。他們的犧牲,默默無聞,卻又沉重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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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沙盤前,玄黑大氅的陰影籠罩著代表西線的那片星火。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盤冰冷的木質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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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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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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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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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複汴梁的捷報,東西兩線巨大的兵力數字,都無法掩蓋那冰冷傷亡數字背後,帝國正在被瘋狂透支的國力和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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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平淡得聽不出喜怒,“陣亡將士名錄,錄入英烈祠。撫恤,照舊例,江南優先供給,不得拖延。令劉光世,穩固汴梁防務,清理廢墟,收攏流民,暫勿輕進。中軍各部,暫停強攻歸德,加固營壘,廣派遊騎,清剿金軍斥候,尋敵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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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再次掃過西線那片雜亂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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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共治堂’及江南各轉運使司,再擠!擠出十萬石糧,五萬件冬衣,送往西線義軍主要首領處。告訴他們…”我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種冷酷的坦誠,“朝廷暫無餘力授其官身,賜其封地。唯有此糧、此衣、此旗,及…朕許下的‘分田’之諾,尚在!讓他們…繼續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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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負責記錄的文吏手有些發抖,連忙躬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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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亳州以北,泥濘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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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的春雨終於停歇,鉛灰色的雲層裂開縫隙,漏下幾縷難得的、帶著暖意的春日陽光。然而道路依舊如同巨大的爛泥塘,車轍深陷,人馬難行。空氣中彌漫著濕土、腐葉和尚未散盡的淡淡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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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泥濘中艱難跋涉。這是中軍主力派往歸德前線輪換的一支新編營隊,約萬人。隊列中多是剛入伍不久的江南及新收複區的子弟,臉上還帶著稚嫩和對前路的茫然。押送糧秣器械的輜重車隊陷在泥裏,民夫們喊著號子,用肩膀和木杠奮力推抬,汗水和泥漿混在一起,順著脖頸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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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策馬行於隊伍側翼的高坡上,由韓世忠親率的數百名玄甲親衛鐵騎拱衛。玄黑的大氅在微風中拂動。俯瞰著腳下這條在泥濘中艱難蠕動的長龍,眉頭微蹙。行軍速度太慢了。歸德的金兀術像隻縮進硬殼的老龜,時間拖得越久,對需要速戰速決的宋軍越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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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極其突兀的、激烈的喊殺聲和金鐵交鳴聲,夾雜著戰馬的嘶鳴,從東北方向的一片河灘樹林後傳來!距離官道不過數裏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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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豹眼一凝,立刻舉起單筒黃銅望遠鏡(江南巧匠獻上的貢品,數量稀少)望去。隻看了片刻,他虯髯怒張,猛地放下望遠鏡,聲音帶著驚怒:“元首!是金狗的遊騎!在圍攻一隊…好像是我軍的小股潰兵?人數不多,但被圍在渦水河灘上了!看旗號…像是個‘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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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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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動。在這個時空,這個節點,姓嶽,又能被金軍精銳遊騎圍殺的宋軍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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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我的聲音依舊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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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狗遊騎約三百,全是輕甲快馬!被圍的…頂多百十人!快撐不住了!”韓世忠語速極快,帶著焦急,“看衣甲破爛,像是苦戰已久!那打‘嶽’字旗的漢子…好生悍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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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望遠鏡的視野延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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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濁的渦水河灘,泥濘不堪。一小撮宋軍被數倍於己的金軍輕騎團團圍住,如同驚濤駭浪中隨時會傾覆的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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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軍騎兵穿著輕便的皮甲,策馬在宋軍步卒周圍快速盤旋、穿插,如同戲耍獵物的狼群。他們利用馬速,不斷拋射出一輪輪箭雨,箭矢帶著尖嘯釘入宋軍簡陋的盾牌和血肉之軀。每一次突進,鋒利的彎刀便帶起一蓬蓬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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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圍的宋軍,早已是強弩之末。衣甲殘破襤褸,沾滿泥漿和黑紅的血汙。許多人身上帶傷,步履踉蹌,卻依舊死死圍成一個搖搖欲墜的圓陣。盾牌破碎了,就用身體去擋!長槍折斷了,就撿起石頭砸!嘶吼聲沙啞而絕望,卻透著一股死不退後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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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陣的最前方,一杆殘破的“嶽”字大旗,被一名身材魁梧、渾身浴血的漢子死死擎在手中!旗杆深深插入泥濘的土地,如同定海神針!那漢子未著全甲,隻穿一件半舊的赤色戰襖,多處破損,露出虯結的肌肉和翻卷的傷口。他手中揮舞著一柄沉重的長柄樸刀(一種類似大刀的長柄武器),刀光如同匹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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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金軍驍騎試圖從側翼突入,戰馬嘶鳴,彎刀帶著惡風劈向那擎旗漢子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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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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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那漢子不閃不避,猛地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金狗受死!”他竟以左臂硬生生格向劈來的彎刀!同時右手樸刀帶著全身的力量,如同開山巨斧,自下而上,反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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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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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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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刀砍入漢子左臂肌肉,深可見骨!鮮血瞬間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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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那柄沉重的樸刀,卻後發先至,狠狠劈中了金軍驍騎戰馬的前胸!刀鋒破開皮甲,斬斷筋骨,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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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律律——!”戰馬慘烈嘶鳴,轟然向前撲倒!馬背上的金軍驍騎驚呼著被甩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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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踉蹌一步,左臂鮮血如注,臉色因劇痛和失血而煞白,卻依舊死死攥住旗杆,屹立不倒!那杆殘破的“嶽”字大旗,在腥風血雨中,獵獵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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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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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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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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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上那個直搗黃龍、壯誌未酬的嶽武穆!此刻卻如同陷入絕境的孤狼,帶著他最後的百十殘兵,在泥濘的河灘上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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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遠鏡的視野裏,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沾滿了血汙和泥漿,卻掩不住那雙如同燃燒星辰般的眼睛!那裏麵沒有絕望,隻有無盡的憤怒、不屈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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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我的聲音陡然響起,冰冷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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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在!”韓世忠早已按捺不住,如同即將出閘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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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五百玄甲騎!隨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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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一勒馬韁,坐下雄健的黑色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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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黑的大氅在身後如同複仇的羽翼般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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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間那柄飲過無數金狗鮮血的佩刀嗆然出鞘!冰冷的刀鋒在春日難得的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直指那片血腥的河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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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如同九霄龍吟,帶著一種石破天驚的決絕,瞬間壓過了泥濘中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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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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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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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馬已如離弦之箭,率先衝下高坡!碗口大的鐵蹄踏碎泥濘,濺起大片的汙濁泥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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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駕!!”韓世忠目眥欲裂,狂吼一聲,猛夾馬腹,揮舞著鐵鐧緊隨其後!數百名最精銳的玄甲親衛鐵騎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瞬間啟動,卷起漫天泥浪,緊隨著那道玄黑色的身影,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撞向數裏外那片絕望的河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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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君王高坐九重,等待臣子血染疆場來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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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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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率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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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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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拯救他深陷絕境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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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鐵蹄踐踏大地,轟鳴如雷!泥漿如同黑色的浪花向兩側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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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上,慘烈的搏殺已到尾聲。嶽飛身邊的士卒又倒下了十幾個,圓陣收縮得更小,如同即將被巨浪吞噬的礁石。金軍遊騎發出興奮的怪叫,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準備發起最後的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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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拄著樸刀,左臂的傷口血流如注,染紅了半邊戰襖。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視野開始模糊,金軍騎兵猙獰的麵孔在晃動。他咬緊牙關,舌尖嚐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用盡最後力氣握緊了刀柄,準備迎接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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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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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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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沉悶的、如同地動山搖般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瞬間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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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劇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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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軍遊騎的戰馬首先受驚,不安地嘶鳴著,原地打轉,攻擊的勢頭為之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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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驚愕地抬頭,望向轟鳴傳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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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東北方的土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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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魔神降臨,一馬當先,衝下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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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後,是如同黑色山洪般傾瀉而下的鐵甲洪流!沉重的馬蹄踏碎泥濘,卷起滔天的泥浪!一麵巨大的、赤紅如血的戰旗在洪流最前方狂野招展!旗麵上那滴血的長劍與貫穿的髡首圖案,在陽光下猙獰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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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宋”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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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元首親軍!!”一名瀕死的宋軍老兵看清了那麵旗幟,發出難以置信的、嘶啞的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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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軍遊騎頭目臉色瞬間慘變!他認出了那玄黑大氅的身影!更認出了那麵代表著死亡與複仇的恐怖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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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快撤!!”驚恐的尖叫聲撕裂了金軍的陣型!什麽圍殺殘兵,什麽軍功,在“血宋”元首親臨的鐵騎洪流麵前,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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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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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洪流的速度快得驚人!轉瞬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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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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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策馬衝在最前,冰冷的戰刀劃破空氣,帶著淒厲的尖嘯,狠狠劈向一個試圖調轉馬頭逃跑的金軍遊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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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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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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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留著髡發的頭顱在噴湧的血泉中衝天而起!無頭的屍體被狂奔的戰馬帶出數丈遠,才頹然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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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猛虎入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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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玄甲鐵騎,挾著從高坡衝下的雷霆之勢,狠狠撞入混亂的金軍遊騎之中!鋒利的馬刀如同死神的鐮刀,瘋狂地收割著生命!鐵蹄踐踏著人體和馬屍,骨骼碎裂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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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軍遊騎瞬間崩潰!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在絕對的力量和速度麵前,他們輕便的優勢蕩然無存,淪為被肆意屠戮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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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理會那些潰逃的金兵,策馬徑直衝向河灘中央那搖搖欲墜的小小圓陣,衝向那杆依舊倔強挺立的殘破“嶽”字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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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踏過泥濘的血泊,濺起暗紅的泥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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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嶽飛和他僅存的數十名傷痕累累、目瞪口呆的士卒注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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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黑色的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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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勒住戰馬,高踞馬背,玄黑的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手中滴血的戰刀斜指地麵,刀尖猶自滴落著粘稠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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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紅的“血宋”大纛,在親衛的簇擁下,轟然插在嶽飛身前的泥濘之中!巨大的旗麵垂落,那滴血的長劍圖案,幾乎觸碰到嶽飛染血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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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下,與嶽飛那雙燃燒著不屈火焰、此刻卻充滿了巨大震驚與茫然的眼睛,轟然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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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溫言撫慰,沒有君臣虛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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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句冰冷、清晰、如同戰刀出鞘般斬釘截鐵的話語,在血腥的河灘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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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嶽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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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大,卻蓋過了戰場殘存的喧囂,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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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的胸膛劇烈起伏,左臂的傷口因激動而再次湧出鮮血。他看著馬背上那玄黑的身影,看著那麵猙獰的“血宋”大纛,再看看周圍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金狗的鐵騎,巨大的衝擊讓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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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趙構。”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這麵旗,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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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刀抬起,刀尖指向那麵獵獵狂舞的血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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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其國!滅其種!絕其苗裔!此旗所指,便是國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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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釘在嶽飛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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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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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中的槍,是願為這麵旗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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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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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微微偏轉,指向地上那些金軍遊騎的殘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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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為殺幾個擾邊的金狗遊騎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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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嶽飛的心頭!也砸在河灘上每一個幸存宋軍士卒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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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苟延殘喘,被動挨打,殺幾個遊騎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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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追隨這麵代表著最徹底複仇意誌的血旗,去實現那亡國滅種的終極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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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上,死寂一片。隻有血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如同無聲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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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的身體因激動和失血而微微顫抖。他猛地抬起頭,染血的臉上,那雙星辰般的眸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燒的光芒!他不再看地上的金狗屍體,不再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他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釘在那麵赤紅如血、劍顱猙獰的大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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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滿泥濘血汙的右手,猛地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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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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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決絕,死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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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住了那垂落在他麵前的、巨大的“血宋”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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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的旗布浸染著他手掌的鮮血,變得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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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著頭,看著馬背上那玄黑的身影,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一聲嘶啞卻如同金鐵交鳴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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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嶽飛!願為元首!願為‘血宋’!願為此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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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腦塗地!百死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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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聲在渦水河灘上回蕩,衝散了血腥,衝散了絕望,隻剩下一種向死而生的、最純粹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