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16州,決戰!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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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十年冬月的風,刮過河北平原,已不是風,而是裹著冰碴的刀子,能把人的臉皮生生剮下來。但比這刀子更冷的,是宋軍百萬鐵甲洪流碾過凍土的轟鳴。
黃河,那條曾經被視為天塹的濁流,如今在宋軍踏碎的冰淩和浮橋殘骸映襯下,顯得孱弱不堪。冰麵早已被無數沉重的腳步、車輪和馬蹄徹底踏碎,渾濁的河水裹挾著碎裂的冰塊,嗚咽著奔流向東,仿佛在哀悼金人引以為傲的防線之崩潰。河岸兩側,原本屬於金人堅固營壘的地方,隻剩下一片狼藉的焦土、傾倒的柵欄、扭曲的拒馬和遍地凍結的、姿態扭曲的暗褐色屍體。破碎的金軍旗幟被踩進泥濘,上麵凝結著紫黑的血塊。
宋軍的洪流,正以無可阻擋的勢頭,漫過這片死亡地帶,向著北方,向著那片闊別華夏百年之久的土地——燕雲十六州,洶湧而去。
巨大的軍陣如同移動的鋼鐵山脈。最前方,是沉默如山的重甲步兵方陣。士兵們身披冷鍛的黑色紮甲,甲葉在陰沉的冬日下反射著幽暗的光澤,如同覆蓋著一層寒冰。他們手中的長槍密集如林,槍尖斜指前方灰蒙蒙的天空,每一步踏下,數萬人整齊的腳步聲都讓大地為之震顫,卷起的雪塵如同低矮的黃色雲霧,緊緊跟隨著軍陣的步伐。緊隨其後的是龐大的輜重營,數不清的牛車、騾車裝載著糧秣、箭矢、火藥罐、攻城器械的部件,車輪在凍硬又被踩得稀爛的道路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再往後,則是披著輕便皮甲、背負強弓勁弩的弓弩手隊列,以及作為全軍利刃鋒銳的騎兵集群。戰馬噴吐著濃重的白氣,鐵蹄叩擊大地,沉悶的雷鳴聲連綿不絕。一麵麵巨大的赤底戰旗在軍陣上空狂舞,旗幟中央那柄滴血長劍貫穿髡首的猙獰圖騰,在朔風中獵獵招展,如同無數麵複仇的招魂幡。
趙構策馬行於中軍。他依舊是一身筆挺的玄黑元首製服,肩頭的金鷹徽記冰冷堅硬。胯下的黑色戰馬高大神駿,步伐沉穩。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凍結的漠然,目光穿透前方彌漫的雪塵,死死鎖住北方那鉛灰色的地平線。寒風卷起他製服的衣角,拍打著他的身體,他卻仿佛與這酷寒融為一體。掌心中,那半截冰冷扭曲的銀釵已被他用細繩死死纏裹,棱角深陷在皮肉裏,帶來持續的、尖銳的刺痛感,這痛感像一根冰冷的錨,將他牢牢釘在現實的毀滅軌道上,不容許半分軟弱回溯。
“報——!”一騎背插赤翎的斥候,如離弦之箭般衝破雪霧,直抵趙構馬前,滾鞍下馬,聲音因激動而嘶啞,“稟元首!前鋒韓都統製已克複雄州!守城金將完顏突合速自焚於府衙!雄州漢民…漢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雄州…”趙構冰冷的唇間吐出這兩個字,如同咀嚼著一段凝固的血淚史。他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隻微微頷首。
大軍繼續北進。越過了被戰火蹂躪得如同鬼蜮的州縣廢墟,當那支龐大的鐵流終於踏入雄州地界時,一股截然不同的、滾燙的氣息猛地撲麵而來!
道路兩旁,不再是死寂的焦土和逃散的流民。
黑壓壓的人群!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卻如同幹涸河床上驟然湧起的渾濁潮水,從殘破的村落、倒塌的房屋、甚至荒野的溝壑中奔湧出來!他們大多是男人,青壯極少,更多的是須發花白的老者、臉上刻滿苦難溝壑的中年漢子,甚至還有半大的孩子。他們手中沒有像樣的武器,隻有磨尖的木棍、鏽跡斑斑的柴刀、沉重的鋤頭,甚至隻是緊緊攥著的、棱角分明的石塊。他們的眼中燃燒著同一種火焰——積壓了百年、被金人的皮鞭和苛稅、被剝奪姓氏和尊嚴的痛苦所點燃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王師!是王師啊——!”
“殺千刀的女真韃子!報仇的時候到了!”
“帶上我!帶上我!我要殺韃子!為我爹娘報仇!”
“俺們等這一天,等了一輩子啊——!”
嘶啞的、帶著濃重燕地口音的呼喊聲浪,瞬間壓過了軍陣行進的轟鳴!無數雙手臂伸向行進中的軍隊,無數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麵獵獵飛舞的血劍戰旗!他們不顧一切地衝向軍陣的邊緣,試圖融入這鋼鐵的洪流。維持秩序的宋軍士兵大聲喝止,用長槍的杆子推擋,卻擋不住這洶湧的人潮。秩序在瞬間被衝垮。
一個須發皆白、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老漢,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衝破幾名士兵的阻攔,撲倒在趙構馬前數丈的路上,重重磕頭,額頭砸在凍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瞬間就見了血。他抬起臉,渾濁的老淚混著鮮血淌下,嘶聲哭喊:“元首!青天大元首!收下俺!俺這把老骨頭還能替大軍扛糧!俺…俺認得路!認得去燕京的路!俺爹、俺娘、俺兩個兒子…都是被金狗活活打死的啊!讓俺…讓俺死前也宰一個金狗!就一個!”
他的哭喊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更大更悲憤的聲浪!
“俺家閨女被搶進金狗大營,再沒出來!”
“俺爹被他們抓去修城牆,累死在雪地裏!”
“殺光金狗!殺光他們!”
絕望的控訴,刻骨的仇恨,匯成一股滔天的悲憤洪流,衝擊著每一個宋軍士兵的耳膜和心髒。這些來自江南、來自中原,同樣背負著血海深仇的士兵,看著眼前這些形銷骨立、卻如同瀕死野獸般渴望複仇的北方同胞,眼眶瞬間紅了。他們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緊,胸膛起伏得更劇烈,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一種同根同源的悲愴和更加熾烈的殺意,在鋼鐵洪流與這血肉人潮之間瘋狂滋生、共鳴!
趙構勒住了戰馬。他冰冷的視線掃過馬前磕頭流血的老漢,掃過道路兩旁那一片片因仇恨而扭曲、因希望而燃燒的麵孔。百萬大軍也隨著他的停頓而緩緩停下了腳步,隻有沉重的喘息聲和武器甲胄的摩擦聲匯成一片低沉的海嘯。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北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悲泣與怒吼:
“看見了嗎?”他的聲音如同冰河下湧動的暗流,“這,就是百年奴役!這,就是亡國滅種之恨!”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寒冰,掃過一張張淚流滿麵、充滿期盼的臉:“父老的血淚,不會白流!你們的仇,就是大宋的仇!你們的恨,就是帝國的恨!”
他猛地拔高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擂鼓,炸響在天地之間:
“今日,我大宋王師北定中原!劍鋒所指,不隻為收複故土,更要滌蕩腥膻,血洗百年之恥!”他指向那洶湧的人潮,指向那些簡陋得可憐的“武器”,“凡我華夏血脈,皆可執兵!凡願殺虜雪恨者,皆為袍澤!拿起你們的鋤頭!舉起你們的棍棒!跟著這麵旗!”
他的手臂重重揮下,指向那麵在風中咆哮的血劍戰旗:
“殺金狗!複燕雲!以血還血——!!!”
“吼——!!!”
百萬大軍的怒吼,與數十萬北方漢民積壓百年的悲憤咆哮,在這一刻徹底融合!如同壓抑萬載的火山轟然噴發!巨大的聲浪直衝雲霄,連低垂的陰雲似乎都被震得翻滾散開!大地在這毀天滅地的怒吼中劇烈顫抖!
混亂瞬間變成了力量!那些原本被推擋在外的北方漢子,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湧入宋軍的隊伍!他們被就近編入臨時的輔兵營,被分發下宋軍淘汰下來的舊刀殘槍,甚至隻是拿到一根削尖的木棍!但他們的眼神,卻比宋軍最鋒利的刀槍還要亮,還要燙!整個北上的洪流,如同滾雪球般,在仇恨的黏合下,變得更加龐大,更加狂暴!鋼鐵的洪流裹挾著血肉的怒濤,以更無可阻擋的勢頭,向著燕京的方向,碾軋而去!
沿途的城池,在內外夾擊之下,如同被洪水衝垮的朽堤。涿州、易州…金人殘餘的抵抗,在這股融合了南方血勇與北方百年積怨的毀滅洪流麵前,顯得蒼白而可笑。大軍所過之處,望風披靡!
***
燕京,金國中都。
昔日的繁華早已被戰爭的陰雲和皇帝的暴怒碾得粉碎。皇宮大內,重簷疊嶂的宮殿在灰暗的天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森然如獄。
“廢物!一群廢物!全都是沒卵子的廢物!”
完顏亶,這位年輕的金國皇帝,此刻正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瘋虎,在寬闊而冰冷的崇政殿內暴跳如雷。他身披象征至尊的明黃龍袍,但那龍袍此刻卻被他狂暴的動作扯得淩亂不堪。他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跳,一雙狹長的眼睛裏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燃燒著狂怒、恐懼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癲狂。
殿內,平日裏趾高氣揚的女真宗室勳貴、各部勃極烈(首領)、乃至瑟瑟發抖的漢人宰輔們,此刻全都匍匐在地,額頭死死貼著冰冷光滑的金磚,大氣不敢出。空氣凝固得如同鐵塊,隻有完顏亶粗重的喘息和咆哮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撞擊著描金的梁柱。
“黃河!朕的黃河天塹呢?!十萬大軍!十萬精兵!一夜之間就沒了?!被南蠻子像趕羊一樣殺光了?!”他猛地衝到跪在最前麵、負責南線軍務的宗室大將完顏宗翰麵前,抬腳狠狠踹在對方肩頭!力道之大,讓身經百戰的宗翰都悶哼一聲,幾乎撲倒在地。
“說!你給朕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葬送了朕的精兵?!”完顏亶的聲音尖利得刺耳,唾沫星子噴了宗翰一臉。
宗翰強忍著劇痛和屈辱,抬起頭,臉上是混雜著恐懼和冤屈的慘白:“陛下!臣…臣萬死!宋軍…宋軍火器太過凶悍!那‘火龍出水’(大型噴火筒)焚舟斷橋,我軍…我軍措手不及!加之…加之冰麵脆弱…”
“放屁!”完顏亶根本聽不進去,又是一腳踹過去,“火龍出水?朕給你的神臂弓、鐵浮屠是擺設嗎?!分明是你無能!是你怯戰!”他猛地轉身,血紅的眼睛掃過其他匍匐的臣子,手指顫抖地指著他們,“還有你們!平日裏一個個吹噓忠勇,現在呢?南蠻子都打到家門口了!燕雲…燕雲那些漢奴都反了天了!你們…你們誰能替朕分憂?!誰?!”
無人敢應。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皇帝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風箱。
完顏亶胸膛劇烈起伏,這死寂讓他心中的恐懼如同毒藤般瘋長。他需要發泄,需要一個更明確的、足以轉移這滅頂之災恐懼的目標。一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他混亂的腦海。
他猛地停下腳步,身體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聲音卻陡然變得陰冷、尖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好…好啊…黃河守不住,燕雲守不住…”他緩緩踱步,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挨個刮過那些匍匐在地的後腦勺,“那…五國城呢?!”
這三個字如同冰水,瞬間澆透了每一個人的背脊!所有匍匐的身體都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完顏亶猛地轉身,死死盯住負責宗室事務、兼管五國城關押事宜的老太傅撒改,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戾和一種被戳破隱秘的驚怒:
“朕問你!五國城!那趙佶、趙桓!還有趙家那群廢物!怎麽死的?!嗯?!怎麽那麽巧?!就在南蠻子要打過來的時候,一場大火,燒得幹幹淨淨?!一個不留?!”
他幾步衝到須發皆白、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撒改麵前,幾乎要貼到對方臉上,唾沫星子噴濺:“說!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想拿那些廢物的腦袋,去給南邊的趙構當投名狀?!想賣了朕?!賣了你們祖宗打下來的江山?!”
這誅心之問如同晴天霹靂!撒改嚇得魂飛魄散,猛地抬起頭,老臉煞白如紙,涕淚橫流:“陛下!陛下明鑒啊!老臣…老臣對大金、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那…那五國城大火…實乃天災!看守…看守確有失職,但絕非…絕非老臣指使!更…更不敢有二心啊陛下!”他砰砰地磕著頭,額頭上迅速紅腫一片。
“天災?”完顏亶發出一聲夜梟般的尖利冷笑,眼中是徹底的不信和瘋狂,“早不燒,晚不燒,偏偏在趙構那瘋子要打過來的時候燒?!燒得那麽幹淨?!連塊骨頭渣子都沒剩下?!你當朕是三歲孩童嗎?!”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掃過殿內其他漢臣,尤其是那些掌管文書、通曉南朝事務的官員:“是不是你們?!你們這些南朝來的貳臣!是不是暗中勾結了舊主?!想用那些廢物的命,去邀功請賞?!說——!”
被點到的漢臣們更是嚇得魂不附體,磕頭如搗蒜,哭喊聲一片:“陛下饒命!臣等冤枉!臣等生是大金之臣,死是大金之鬼!豈敢…豈敢有此悖逆之心啊陛下!”
“定是宋人奸細!是宋人處心積慮的毒計!意在…意在激怒陛下,離間我君臣啊陛下!”一個機靈點的漢臣嘶聲喊道。
“離間?”完顏亶獰笑著,一把抓起禦案上一個沉重的青銅獸頭鎮紙,狠狠砸向那喊話的漢臣!鎮紙呼嘯著擦過那漢臣的頭皮,重重砸在金磚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朕看你們就是想朕死!想看著朕的江山完蛋!”
極致的恐懼和暴怒徹底吞噬了這位年輕的帝王。他猛地掀翻了沉重的禦案!奏折、筆墨、玉璽嘩啦啦散落一地!他如同瘋魔,在滿地狼藉中嘶吼、咆哮,抓起手邊一切能抓到的東西——筆架、硯台、香爐——瘋狂地砸向那些匍匐的臣子!
“廢物!奸細!叛徒!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的朕!”
“滾!都給朕滾出去!滾——!”
“備馬!拿朕的刀來!朕要親征!朕要親手砍下趙構那瘋狗的頭!朕要把他挫骨揚灰——!!!”
癲狂的咆哮和器物破碎的刺耳聲響,在空曠森嚴的崇政殿內瘋狂回蕩。匍匐的臣子們連滾帶爬地倉皇退下,留下完顏亶一人站在狼藉的殿堂中央,胸膛劇烈起伏,雙眼赤紅如同滴血,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隻想擇人而噬的困獸。殿外,凜冽的北風呼嘯著卷過空曠的廣場,帶來遠方隱約的、如同悶雷般的聲響,那是宋軍百萬鐵蹄踏碎山河的轟鳴,正不可阻擋地逼近這座搖搖欲墜的北方都城。
完顏亶猛地衝到殿門口,一把推開沉重的殿門。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粒子撲麵而來,抽打在他因暴怒而滾燙的臉上。他死死盯著南方,那片陰雲低沉、仿佛孕育著滅世風暴的天際線,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怨毒、充滿無盡恐懼的詛咒:
“趙構…瘋狗…朕要你死!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
燕京城南百裏,固安。
宋軍龐大的營盤如同鋼鐵的叢林,覆蓋了廣袤的原野。篝火如同繁星,在漸深的夜色中連成一片燃燒的海洋,驅散著刺骨的嚴寒。空氣中彌漫著馬糞、汗臭、劣質油脂燃燒和煮食的混合氣味,以及一種更為濃烈的、屬於戰爭和龐大群體的躁動氣息。
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巨大的北地輿圖懸掛在中央,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進軍路線和敵我態勢。趙構立於圖前,玄黑的身影在燈下如同一尊冰冷的鐵像。韓世忠、劉錡等大將及重要幕僚分列兩側,神情肅然。
“報——!”一名暗衛如同融入陰影的蝙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帳口,單膝跪地,聲音低沉,“燕京急訊。”
趙構沒有回頭,隻吐出一個字:“念。”
暗衛展開密報:“金主完顏亶,朝堂震怒,疑五國城事為內奸通敵,杖責宗翰,斥罵群臣,尤疑漢官,掀翻禦案,狀若瘋癲。狂言…欲親征,取元首首級。”
帳內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
韓世忠抱拳,聲如洪鍾:“元首!金酋昏聵暴虐,自毀長城!其軍心民心,皆已喪盡!燕京門戶洞開,我軍士氣如虹,正當一鼓作氣,直搗黃龍!末將請為先鋒,三日之內,必破燕京城防!”
劉錡也沉聲道:“燕雲漢民歸心,簞食壺漿,此乃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金酋困獸猶鬥,徒增笑柄耳!請元首下令,總攻燕京!”
趙構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輿圖上,那代表燕京的標記點上。他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聽到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如同寒冰碎裂般的銳芒。那是對手徹底落入彀中的漠然,是毀滅終局前最後的確認。
他緩緩抬起手,手指精準地點在輿圖上那座象征著金國最後心髒的城池。
“傳令。”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最終審判般的冰冷力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將領耳中,“三軍休整一夜。明日卯時,炮火開道。”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帳中諸將燃燒著戰意的臉龐,每一個字都如同鐵釘,釘入燕京的命運:
“破城之後,女真王公貴戚,盡誅。”
“金國宗廟社稷,焚毀。”
“完顏亶,”趙構的嘴角,極其罕見地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如同死神的微笑,“留一口氣。本元首,要親自問他幾句話。”
“遵命!”帳中諸將轟然應諾,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肅殺之氣瞬間充斥了整個軍帳。
趙構不再言語,轉身走向大帳深處懸掛的另一幅巨大地圖——那是囊括了整個白山黑水、更加遼闊的北方疆域圖。他的目光,已越過即將化為齏粉的燕京,投向了更北、更寒冷的遠方。掌心的刺痛感依舊清晰,那半截銀釵如同冰冷的烙印。燕京隻是開始,複仇的烈焰,才剛剛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