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望卿的步子大，他在前麵走路，黎允煙要很努力才能跟得上。
    忽然，他聽到後麵的黎允煙低呼了一聲，停了下來。
    回過頭，就見黎允煙蹲在地上，低著頭，像是在跟自己的衣服較勁。
    “怎麽了？”他問。
    黎允煙抬起頭，眼眶微紅，“裙子被花枝勾住了。”
    她輕之又輕地將花枝從裙擺上的繡花上拆下來，手指在勾得脫線的地方拂了又拂。
    歎息道：“可惜了，這麽好看的裙子！”
    她今天身上的衣服，是謝沁芸送給她的。
    料子是江南今年最時興的“煙水緞”，迎著日光，能淌出三尺朦朧霧色。鵝黃色的裙身，再配上淺灰色的束腰，將她的腰身掐得極緊。
    她蹲在那裏，身後是叢叢盛開的鮮花，一人與百花爭豔，容色風華絕代。
    趙望卿走過去，目光掠過她苦巴巴的小臉，出聲安慰：“壞了就壞了，母親那裏多的是！”
    黎允煙瞪了他一眼，眼中含著盈盈水光，“那能一樣嗎？”
    她又垂下眸，努力將那絲線藏進布料裏麵，低喃道：“我還是第一次，穿這麽漂亮的裙子呢！”
    趙望卿想起之前在山裏，她強調了好幾次，讓自己多帶幾套衣服，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又聯想起剛才在門口聽到的話，知道這套衣服，對於她的意義。
    心頭微酸。
    歎了一口氣，“我不是還差你幾套衣服？待過幾日，就讓人給你送過去！”
    黎允煙還是悶悶不樂，垂頭不語。
    “起來了！”
    趙望卿伸出手，語氣無奈，“再不起來，夫子就要罰你了！”
    黎允煙抬起頭，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掌，目光漸漸向上，看向他的臉。
    他迎著陽光站立，低頭看著她，眉目溫和，眼底帶著微不可察的縱容。幹淨俊美的臉和微微上揚的唇角，讓他看起來清風朗月。
    黎允煙心頭微微一動，將手伸進了他的掌心。
    “是，夫子。”
    趙望卿輕輕一個用力，就將她拉了起來，旋即放開了她的手。
    “走吧！”
    “哦。”
    黎允煙一邁步，立刻又驚呼了一聲。
    扯著裙擺懊惱道：“啊呀！怎麽又被勾住了！”
    “你別動！”
    趙望卿怕她等會一心疼起來，又會沒完沒了。
    他走過去，微微彎下身，替她將花枝取下。
    黎允煙扭著腰向下看，叮囑道：“小公爺，你動作輕一點！別勾壞我裙子了！”
    他手上忙著，力道卻下意識放輕，“本來就已經勾壞了，勾壞一處或是好幾處，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可不一樣！我帶回去讓春喜給我補一補，就又可以穿了！”
    趙望卿終於解開了花枝，順手將她輕輕一拉，讓她離花叢遠了一步。
    屈指敲向她的額頭，“以後不許再這麽摳摳搜搜，黎府不給你做新衣，以後你的衣服，國公府包了！”
    黎允煙捂著額頭，興奮眨眼，“小公爺，這就是救命之恩的補償嗎？”
    他淡淡一笑，“是，快走吧！”
    “好咧！”
    趙望卿這次放慢了腳步，黎允煙蹦蹦跳跳走在他旁邊，嘰嘰喳喳。
    “小公爺，你們府裏做衣服，要不要量體裁衣的？”
    “你們府裏的繡房在哪裏？”
    “或者我直接把衣服尺寸寫給你，你替我拿給繡房？”
    “對了，你讓人給我做衣服時，我能不能自己選款式啊？我上次在街上看到一個款式，覺得好漂亮！”
    “還有啊...那裙子上的繡花......”
    黎允煙一直嘚吧嘚、叨叨叨，趙望卿一路聽著，唇上始終帶著寬和的弧度。
    終於來到書房。
    黎允煙驚喜地發現，在趙望卿原本的桌案旁邊，又再增加了一個書案。
    “哇！！！”
    她歡呼著跑過去，眼睛亮晶晶地回頭：“小公爺，這個書案，是給我準備的嗎？”
    趙望卿微微頷首。
    黎允煙開心地在新書桌前轉了一圈，輕輕撫摸著桌麵，眼裏滿是歡喜。
    她歡喜地從一旁拿出昨天選好的筆墨，在桌麵上比劃著應該放在哪裏，嘴裏還念念有詞。
    趙望卿看著她這副模樣，不禁輕笑出聲。
    “你還真是容易滿足。”
    黎允煙仰起頭，一臉認同，“我這是知足常樂！”
    “你竟知道知足常樂？”
    “那當然！”
    黎允煙覷他一眼，“小公爺，我隻是書讀得少，又不是完全沒讀過書！”
    趙望卿點頭表示了解。
    “那好，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基礎如何。”
    “好呀！”黎允煙坐得規規矩矩，乖巧地看著他。
    趙望卿拿出一本《千字文》，問她：“這個學過嗎？”
    “學過！”
    “你還記得多少？”
    黎允煙想了想，“不知道，要不夫子你考考我？”
    事實證明，《千字文》黎允煙是磕磕巴巴會背的，上麵的字，也大部分都認識。
    隻是不太了解字麵的意思，且她那一筆字......
    趙望卿看著一張宣紙，被她的三五個字就占得滿滿當當，感覺有些頭疼。
    “你這字......”很難評。
    黎允煙好似也知道自己寫得不好，有些不好意思。
    她用毛筆的尾端撓了撓臉頰，不好意思地說道：“當時念書時，年紀還太小，我母親說我腕力不足，過兩年再認真練字也是使得的，誰知道......”
    她還未說完，眼眶就先紅了，像是想起了往事。
    不過她很快就擺擺頭，吸了吸鼻子，笑得一臉討巧。
    眨巴著眼說道：“幸好我現在有夫子了！夫子，你不會嫌棄我的，對吧？”
    趙望卿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下不忍。
    輕咳一聲道：“字寫得不好沒關係，我來教你便是。”
    說罷，他走到黎允煙身旁，拿起筆給她演示了一番。
    聲音溫和又細心：“寫字時，要注意筆畫的粗細、長短和間距，手腕要用巧勁，而不是用蠻力。”
    片刻後，紙上出現了力透紙背的“知足常樂”四個字。
    黎允煙的眼睛裏透著崇拜，“小公爺，你寫的字真好看！我什麽時候，才能寫得你這樣一手好字啊？”
    “隻要有耐心，總會有那一天的。”
    趙望卿重新給她鋪了一張新的宣紙，將毛筆遞給她。
    “煙兒，你再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