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望卿此刻的表情、和對黎允煙的稱呼，都極為符合夫子的這個身份。
    可是黎允煙，又不是真的來學寫字的！
    她乖巧地接過毛筆，在墨台中蘸了蘸，小心翼翼地在紙上下筆。
    “哎呀！墨蘸太多了！”
    ......
    “呀！筆呲了！”
    ......
    “啊？這就破了？這紙肯定不行，太薄了！”
    ......
    “小公爺，這紙太小了！”
    黎允煙無辜地指著桌上的宣紙，上麵滿滿當當地寫了“知足常”三個大字，還剩一個“樂”字沒寫，實在是塞不進去。
    她惋惜地說道：“明明這一次，我很有把握寫好的！”
    趙望卿：“......”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堪稱“大粗傻”的字體，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我教你吧。”
    他站在她的身邊，俯下身子，握住了她執著毛筆的那隻手。
    他的手寬大溫暖，將她的小手整個包裹其中，淡聲開口：“你仔細感受我用的力度，還有轉彎時，手腕的動作。”
    黎允煙點點頭，些許碎發蹭到了他的下巴，有些癢。
    趙望卿後退了些許，再定下神，“你看著。”
    他引導著她的手指，極為耐心地遊走，輕聲講解。
    剛開始，他尚未發覺有什麽不對，可當陌生的馨香一再往他的鼻尖裏的鑽，趙望卿竟覺得，這香味好聞極了！
    微微偏過頭，發現黎允煙極為認真地聽著他講話，長長的睫毛下，晶亮的眼神專注地盯著宣紙，十分刻苦。
    她長得極為出眾，冰肌玉骨、明眸皓齒，就算趙望卿不好女色，也清楚她的這副容貌，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都不為過。
    心神一蕩後，趙望卿突然大駭！
    他什麽時候，如此細致地打量過一個女子？！
    這簡直太失禮了！
    他猛吸一口氣，像是彈一樣地驀地離開她幾步遠，而後轉身看向窗外，努力平複著唐突的情緒。
    黎允煙有些詫異他的突然離去，轉過頭來，疑惑地望著他，“小公爺？”
    “你先照著我說的練！”他沒有回頭。
    “哦，好。”
    黎允煙轉過頭繼續練習，一筆一畫都寫得十分仔細。
    當趙望卿又重新恢複了淡定，隔著幾步遠望著宣紙上工整了不少的字，欣慰地點頭。
    他未再多說什麽，徑直走到自己的書案前坐下，拿起尚未看完的書本。
    時間悄無聲息地遊走，黎允煙終於伸了一個懶腰，再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小公爺，你快來看看，我寫得怎麽樣？！”
    趙望卿抬起頭，就見到了一張像小花貓似的小臉。
    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黎允煙見他笑話自己，黑白分明的眼裏透著疑惑，“怎麽了嗎？”
    他指著她的臉，搖頭失笑，“你怎麽還往臉上寫字？”
    “啊？”
    黎允煙下意識地就摸向自己的臉，摸下來一手墨漬。
    再一看毛筆，連筆管上都沾染了許多墨跡。
    她大叫了一聲：“望卿哥哥，你的筆不行啊！”
    聽她無意中又叫回了之前的稱呼，趙望卿不知怎麽的，竟覺得比叫他“小公爺”好聽。
    愉悅地勾起了唇，“你剛才說我的紙不行，現在又說我的筆不行？究竟是誰不行？”
    黎允煙死不認賬，“反正不是我！”
    她放下筆，滿屋子找鏡子，“小公爺，鏡子在哪裏，快給我，我要看一看！”
    “書房哪裏有鏡子？”
    趙望卿放下手中的書，“洗一洗就好了。”
    “也行！”
    黎允煙催著他，“那你趕緊叫個丫鬟，給我打一盆水來！”
    “我的書房，不習慣有丫鬟進入。”
    “啊？”
    黎允煙神情呆呆地，“那怎麽辦？難道要我頂著這一臉的墨，走去謝姨那裏洗不成？丟死人了！”
    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趙望卿再次失笑。
    朝外喊道：“紫川，去打盆溫水來！”
    “是，主子！”
    有人打水，黎允煙終於鬆了一口氣，眼巴巴地望著外麵，等待自己的洗臉水來。
    低歎：“還是紫川好，什麽事都能做！”
    趙望卿掃她一眼，“好像是我叫他去的。”
    黎允煙的眼睛還是看著外麵，“但昨晚是謝姨叫他去的啊！你都不知道，當時我繼母想要打我，被紫川一下子就撂倒了，他好威風啊！”
    見她一副崇拜的模樣，趙望卿心裏有些堵得慌。
    “昨晚明明是......”
    “是什麽啊？”黎允煙轉過頭看他。
    “沒什麽。”他淡聲說道。
    此時，紫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主子，黎大小姐，水打來了。”
    黎允煙跳起來，“謝謝紫川，你快端進來！”
    紫川進屋將水盆放在桌上，看到黎允煙的臉，有些忍俊不禁。
    “黎大小姐，你的臉，怎麽這樣......”
    黎允煙擰著帕子，“你想笑就笑吧，剛剛小公爺已經笑過了。”
    紫川果然忍不住笑了出來，目光一直放在黎允煙的臉上，眉眼舒展，看起來有些少年氣。
    趙望卿從未在紫川的臉上，見過這樣生動的表情。他以為，紫川一直都是板著臉的。
    胸口堵得慌，可能是傷勢還未痊愈。
    黎允煙洗了兩把臉，以為已經洗幹淨了，便放下了帕子。
    笑意盈盈地對紫川開口：“謝謝紫川，這個可以端走了。”
    紫川指著她臉頰的邊緣，“這裏還有。”
    “啊？”黎允煙上手摸臉，“還有嗎？”
    “嗯。”
    “都怪這房裏也沒有鏡子，我都看不見！”
    黎允煙重新擰了帕子，抬起頭，盯著紫川，詢問式地比劃著，“是這裏嗎？”
    紫川搖頭，“再過去一點。”
    “這裏？”
    “不是，是往左......”
    黎允煙胡亂擦了幾下，“現在好了嗎？”
    “還有一點。”
    “哎呀真煩。”黎允煙將帕子遞給他，“要不你幫我吧？”
    紫川下意識想接過帕子，就感覺身邊多了個陰影。
    趙望卿冷清著一張臉，“紫川，去跟母親說，今晚多加一道我愛吃的菜！”
    “啊？”
    紫川有些懵，但還是得令，“主子，您想加哪道菜？”
    “無論哪道菜，快去！”
    “哦，是！”
    紫川一走，趙望卿就接過黎允煙手中的帕子。
    沉聲道：“我替你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