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保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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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昏昏漸晚,天沉沉欲歇,霞光消剩寥寥,雲際已有疏星亂冒。
今年院子裏忍冬開的也好,浸透涼夜生香,渟雲蹙眉片刻,不覺得自個兒有何處特別,能讓謝老夫人一眼看中。
她倒是清楚記得,謝祖母第一次到觀子裏,並不是很喜歡自己,師傅還特意詢問過為何上趕著“阿諛於她”。
不過這些事,而今說來了無益處,或然時也勢也,剛好自個兒當初很符合謝祖母要的時勢。
隻時過境遷,尋不著了,渟雲伸手掐了一枝忍冬深嗅,馥鬱下喉,更覺神清氣爽,人不再那麽躁。
丹桂以為她是沒有頭緒,小聲道:“我實是不記得了,當時我跟芍藥都是老夫人麵前使喚丫頭。
使喚就是隻幹活兒,老夫人是不可能跟我說私事的。”
她思索道:“若說誰是知情人,曹嫲嫲肯定知道,但她不會告訴我們的,大娘子身邊乳母定也知道,如何才能哄得她們開口呢?”
“算了。”渟雲將花枝往丹桂下頜一湊,偏頭晃臉,笑的像個風中菡萏,灑脫道:
“算了,我今兒是被幺娘氣著了,氣到現在已經不氣了。”
“什麽?”丹桂瞬間變臉,大力將那花枝撇開,“她吃了什麽膽子敢氣你,就不怕咱們再不給她畫。
不成,不能算了,不知道具體緣由,你怎麽睡的著,你就不怕將來,老夫人要把你怎樣。”
“她能把我怎樣呢,愛.......”渟雲頓口,側肩看向房門方向。
“怎麽了。”丹桂跟著看過去。
桌上那個三清鈴日日搖著,想忘不能,是張家祖母送的生辰禮。
那個上洞八仙的葫蘆,該是來謝府的第一個生辰?
張家祖母當時說的是:你既懂了,假如將來有一日,你謝祖母作為不合你心意,你莫怪她。
“無妨,”渟雲搖頭,索性轉身提了裙角要往屋裏,“管她把我怎樣,我不怪她。”
“屁話。”丹桂許久沒作如此情急,一把將人扯住往後拉,咬牙道“你這兩年看的什麽都懂,怎麽這事兒反糊塗上了。
未雨綢繆,我們不早點作準備。”她鬆手,違心道:“你無所謂死活,我還想出府嫁個好郎君的。”
“哎呀。”渟雲全無準備,被拽的倒退幾步方才勉強站穩。
盯了丹桂片刻,還是不忍心她著急,得意道:“我師傅早晚會回來的。”
“你師傅能把謝府如何,她敢跟主君的親娘搶人嗎?”
官宦妻母皆是命婦,區別隻在聖人加封誥命與否而已,就算謝家老祖宗而今沒得,以謝簡官位,此事隻在早晚而已。
“而且你如今,”丹桂越說越急:“你如今就是謝府四姑娘。
天地君親,你師傅可沒排前麵。”她繃臉捏手,不肯放鬆:“不成,我得去打聽打聽怎麽個事。
問不著正主,問點邊邊角角,咱們總能猜一猜。”
說完忽地記起渟雲以前從沒考慮過這些,為何今天在陶府回來反而提起,丹桂麵生疑竇,問:
“你今天聽到什麽了?怎麽突然說起這個呢?”
“沒有。”渟雲否認的幹脆。
說來也是有意思,謝承拿陶姝威脅自個兒,陶姝拿謝府威脅自個兒,這倆怎麽不湊一桌打擂台呢?
還有襄城縣主,她從沒提起過陶姝,可能是她壓根不知道自己和陶府小女兒要好,畢竟這事兒誰也沒上趕著去說。
要是知道了,兩人也能打一打,自個兒誰也不幫,誰也不勸。
渟雲長呼口氣,仰麵向天,拂袖搖動手上花枝,散漫道:
“別管啦,師傅跟我說,陰晴雨雪都是道法自然,隨他們去吧。
世人多嗔,不過是,見烈日便罵涼風不至,逢驟雨又嫌天公不合。
不管她如何,我絕不怨她,也不怪她,這話的意思就是,”那枝忍冬而失風定在空中,渟雲緩緩垂頭,看著丹桂道:
“不管我如何,她休來怪我。”
上旬初初,弦月如勾,清輝淡薄,此處台燭未起,夜幕掩住她身上錦繡華服,融成天地一色。
也不是,她頭上還有珠玉生光,環鬢玲瓏,背影也能看出是個繡門朱戶娘子,絕非山野道人。
丹桂不自覺吞了口口水,陶府小娘子,才是真正的居士打扮呢。
她往天上看了一眼,居然莫名慶幸今兒個不是滿月,話本子上說,那些仙姑神尊,都是滿月飛天。
“你,”丹桂看渟雲確是結實站在地麵上,沒有要飛走的跡象。
但她一副成竹在握,莫不然真能視謝府於無物,來去隨心,那現在怎麽不走,她不是早想回去。
丹桂試探道:“你,師傅真能帶你回去?”
“能的。”渟雲指尖滾動那枝花莖,拉了丹桂再往僻靜處邊走邊道:“我查過典籍,朝廷每二十年有試經,佛道居士皆可應試以得官授度牒。
天家如有另需,則加試,這幾年倒是沒有。
但上一次道試,是在崇光四年,也就是說最多等我到十七,就可以去應試了。
冠人應試,須得有觀主保薦,乾坤不得混薦,我為坤道,自然是我是我師傅保薦。
雖童生或女子出家需得父母做主,郎君首肯,可那是寄居寺觀自願修行的。
我說的是官授,男也好女也好,若心意決絕,斷發明誌,隻要能找著道門授篆得簽,就可以應試。
過了道試登榜,就是天家認的師傅,誰敢攔她?先帝在位時,就有好幾個女子如此拿了祖師度牒呢。”
這法子聽來險之又險,丹桂愁道:“那你師傅不回來呢?”
渟雲瞬間將丹桂胳膊擲開,不滿道:“憑什麽我師傅不回來啊。”
“好好好,回回回,”丹桂揉著腕子道:“我的意思是她在你十七歲之前還沒回來可咋辦啊,再等二十年啊。”
這個就怪,她咕噥道:“科舉還三年一次呢,個和尚要等二十年。”
當普通和尚顯然不用等二十年,剃了禿頭往腦袋上燙幾個疤就是了,道士也差不多。
官授度牒不同,有度牒才算在冊在籍,可以免徭役賦稅,收門徒傳教,領山田觀莊。
那科舉考出文武都是給皇帝幹活兒的,僧道有幾個真給天子念經,要是三年一考還了得,吃幾口閑飯無大事,妖言惑眾算誰的。
渟雲知而不明,也未辯解,隻道:“就算我師傅沒及時回來,現在清虛師傅代觀主,她也會幫我印戳子的,怕什麽。”
“那還行,”丹桂稍微鬆了口氣,還是不放心道:“可應試的話,萬一主君,主君在朝中,他開口,沒準就........”
“不怕,道試是聖人親問,沒他的事。”
“那這麽聽起來,”丹桂作勢要點頭,沒點下去,擔憂問:“你行不行。”
“我怎麽不行?”渟雲跺腳道:“我自小就聽我師傅過道試,我怎麽不行了,我對那些經文熟的很。”
她本覺不服,又忍不住要笑,越說越是歡喜,“等我回去,一定從謝祖母那把你要走的呀,辛夷姐姐她們要走也走,都走。”
丹桂這才徹底放了心,跟著麵浮笑意,點頭下定決心樣道:“好!
就不管如何,她們莫來怪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