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蟲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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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丹桂自作思量,她大了渟雲好些,要等到渟雲年十七,自個兒都二十三了。
    這個年紀,上哪說門好親呢?
    “不過什麽?”渟雲問。
    “沒。”丹桂搖頭。
    現在本也說不著好親,若叫謝府裏找,定是拉個小廝來配。
    主家開恩允許自作主張,爹娘也隻在田間壟頭尋個後生,一並送進謝府討活計。
    莫不如先老實呆著,多攢些銀錢門路,到時候買幾畝私田營生,生一堆兒孫正經考取功名。
    這想來就覺得美,定了心作罷,才記起渟雲那會說今日和陶姝不快,丹桂道:
    “我是在想,陶家娘子有求於咱們,憑何敢讓你生氣。”
    “她早就無求於我啦,是我年年求著人家銀子呢,咱們回去吧。”
    渟雲再揮動手上忍冬,笑往門口走,丹桂隻得跟上,瞧她衣袂翻飛,當真無拘無束,口中念念,一字一個調兒:
    “祖師說的好,莫管閑,閑莫管,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誰做聖人,誰當太子,誰要升官,誰要發財,都是紅塵紛擾,莫管閑。
    丹桂聽得情緒複雜,怒也不是喜也不是,想渟雲雖身世倒黴,卻被觀照道人撿了去,寵著長大的。
    現被謝老夫人收了來,是比不上五娘子嬌貴,但再苦也沒短過衣食,挨過打罵。
    她當然能喊莫管閑,要換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倒要看還能不能這般快活。
    可丹桂也知道,麵前人,日日唱得莫管.......,她快走幾步追上渟雲,嫌道:“你要蟈蟈做什麽,沒來由惹了大娘子不喜。”
    “那我送她金子,她也不見得喜歡啊。”渟雲道,自從謝府添了個小郎,崔娘娘就少見笑臉,玩個蟈蟈都學了謝簡念叨。
    倒也的確如此,往些年見主君與大娘子夫妻恩愛,短短幾年之間,就隻剩夫妻了。
    可見隻有郎君好還是靠不住,得尋點別的靠,丹桂叮嚀道:“既然是要考試,咱們就得學著大郎君,晝夜苦讀。
    不成不成,”話沒說完,她忙搖頭道:“不學他不學他,你讀你自個兒的。
    總之別叫將來那二十年的和尚道士考不過,連累我也出不去。”
    看渟雲住腳要皺臉,丹桂擠開一個身位,撞過忍冬花枝先一步跑著進了屋。
    人都快走到了書房處,看渟雲還在門口愣愣站著,丹桂又往回轉了幾步,心下奇怪:
    往日隨口話也說的多,不見得渟雲在意,今兒是怎麽了,方才那句不算嚴重啊。
    懸心要問,渟雲終是撩了花枝帶起細細月色往裏,丹桂作罷,尋了辛夷添茶傳水候著渟雲歇下。
    第二日始,渟雲往謝府書院越發勤,真依著謝承所言,尋了個空房,也無須筆墨周到,桌椅不缺便能一呆就是大半日。
    原是她那晚經丹桂提醒,記起在陶姝處,自個兒居然忘了鬥姆元君是誰,到底道試要緊,眼看也沒幾年,放鬆不得。
    考不上自個兒無所謂,別汙了師傅名聲。
    本該在自己房內更舒適自在些,但如今謝府雖不太管她讀道典,渟雲仍不想把書全堆書案上給吳嫲嫲看見,以免多生事端。
    好在如今不用往晉王府去,省出許多時日,跑幾趟無妨,跑著跑著又逢六月十八她生辰。
    現兒已無須崔婉幫著張羅,終歸次次就那幾個,這幾年間年節走動倒也新認識了些同齡娘子,交情平平爾。
    到底纖雲才是真的謝府正室女,性格也活潑討喜,和各家都好,哪有誰要上趕著來附和渟雲的。
    既無特例,都不必額外向謝老夫人報備,渟雲也作尋常,實打實的貫徹“小兒不賀生辰”一訓。
    何況,六月十八本也不是她生辰。
    稍有意外的是張太夫人居然沒過來,僅遣底下人送了禮,甚至不是貼身的劉嫲嫲,是個生麵孔。
    東西倒如舊,秉承道門物件,看著是藍采和的法器。
    拳頭大小黃玉掏空作的個籃子,裏頭金呀翡呀珠啊堆的堆串的串,湊了花葉滿滿一籃。
    渟雲接過東西,福身與來人稱了謝,腰間葫蘆晃了再晃。
    陶姝倒是親自來的,依著渟雲交代,特給她帶了兩隻威武大蟈蟈。
    竟不是以前纖雲拎著的那種麥秸竿編的籠子,而是雪色蒲草圍出來的四四方方一個。
    “怎麽不是麥杆作的。”渟雲順手從桌上花樽裏扯出一片長豆葉,她知今日陶姝會來,早早尋了備著的。
    “那個脆,會被它咬爛,你留神些。”陶姝仍是道袍步履,不苟言笑凜然落座,矜傲受了茶水。
    渟雲將籠子頂撥開些許,看裏麵鋪著一層不知道什麽植物的須子,兩隻蟈蟈各占一角,生的通體赤褐,綠目瑩瑩如鬼火。
    凶是看起來挺凶的,就是和以前搖光送纖雲的似乎不太一樣。
    “怎麽是這個色的,以前見是玄色的。”渟雲奇道。
    “這是極少見的火蟈蟈,最大的特征就是通體赤褐如凝血。”陶姝看向渟雲手中豆葉,麵無表情道:“你不是說要凶些的麽。
    別說你手上葉子,丟一隻活蟬進去,也能被吃幹淨。”
    大可不必凶成這樣,渟雲瞬間嫌棄,捏著豆葉往後仰,不是很想要這玩意兒。
    一旁丹桂還記著前些日子陶姝惹了渟雲生氣,現聽這話更覺其有意顯擺威風,哽著嗓子道:
    “那真是太好了,府中雲姐兒沒事就拿網子抓樹上知了,愁著沒地兒扔呢。”
    陶姝輕呷茶水,懶得跟個下人言語,隻與渟雲道:“又不是雲姐姐養,萬一她喜歡的緊呢。”
    她不喜歡謝熙,向來不提其名字。
    渟雲仍不情願,雖非自己養,多半是要擱在自己院子,萬一纖雲真叫丟兩隻活蟬進去,吃的斷肢殘臂忒糟心了。
    道家不全是和尚戒葷戒腥,那也講個“三淨肉”,蟬不好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且猶豫著,辛夷小跑步進門說是“王家娘子過來,拎了好大個竹籃。”
    渟雲喜的站起,王家正頭娘子是丘娘娘不必說,她是不可能來的,來的是盈袖,籃子定是裝著玉蘭花的果子啦。
    迎出門果然如此,盈袖倒沒料到能與陶姝碰上,她前兩年來,坐一會就走,沒撞見過。
    兩人目光交匯,各自見了禮,盈袖福身,陶姝卻是單掌豎在胸前。
    陶家小女兒如何,丘綺娘在王家宅子念叨過幾回,盈袖早有耳聞,也未太過吃驚。
    反是籠子裏突而一聲嘶鳴,盈袖循聲望過去,王家小郎王亨是個紈絝,玩鳥鬥蟲無數,她見得多了,一眼瞧出是個蟲籠。
    “咦”,盈袖自認算是了解渟雲,笑道:“雲雲怎還養了這個玩。”
    “不是我的。”渟雲回走幾步往桌上提起籠子要給盈袖看,“是我給纖雲尋的。
    她最喜歡這個,本來是搖光年年給她尋,今年袁娘娘帶著搖光回去探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