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堂
    這裏原本是為了治療受傷或走火入魔的弟子而設立的。
    武林人士的傷不同於平民百姓，因此各大門派都會自行研究醫術，設立藥堂。
    換句話說，即使是名門大派，藥堂雖不起眼但卻是必不可少的地方。
    啊。
    當然，除了華山。
    華山的藥堂，說得客氣些是閑置無用，說得難聽些就是白吃飯的蛀蟲。
    想想看。
    哪裏有戰鬥就會有人受傷，但華山一直以來處於半封閉狀態，沒有外出，自然也沒有弟子受傷。
    況且，隻有過度修煉才會走火入魔，而華山對每個弟子都十分珍惜，根本不讓他們進行可能傷害身體的修煉。
    因此，藥堂的工作隻是偶爾給健康強壯的弟子配一些治腹瀉的藥。
    沒有需要治療的人，也無法煉製靈丹的藥堂，又能派上什麽用場呢？
    正因為如此，過去的歲月裏，藥堂成了財經閣主玄永最重要的病因之一。
    但是！
    連老鼠洞也有陽光照進來的一天，終於華山對藥堂寄予厚望的日子到來了。
    繁忙的藥堂裏傳出奇怪的呻吟聲。
    “呼——”
    “嗚——”
    “別，別停下來。絕對……絕對不能停下來！絕對不能！”
    藥堂主雲覺眼中布滿血絲。
    他用鐵勺攪動鍋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然而，盡管手臂強健有力，他的臉卻幾乎不像人的模樣。眼下的黑影幾乎延伸到下巴，濃密的胡須讓人以為他是山賊大哥。
    黝黑的臉色令人難以直視，汗水幹涸後留下的白色鹽粒紛紛掉落。
    雲覺的臉上唯一還活著的部分就是他的雙眼。
    “一定能成功！必須成功！”
    他的眼中閃爍著可怕的光芒。
    雖然麵容憔悴不堪，但他的意誌依然如初般熊熊燃燒。
    “內力不能減弱！必須維持熱度！掌門人！長老們！”
    “呼——”
    “我，快不行了。”
    玄從和玄商的模樣也慘不忍睹。
    他們緊緊抓住鍋，幾乎皮包骨頭。
    瘦弱的玄從用枯瘦的手臂抓著鍋，發出呻吟。
    “還要多久？”
    “現在隻剩一天了。”
    “哈，還有一天……”
    玄從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
    此時的他們更像是人類的篝火。
    他們每天不停地注入內力，直到其他長老來替換，短暫地練功恢複內力後，又立刻投入工作，已經持續了九天。
    無法完全替換的原因很簡單。在這華山，沒有其他人能像他們一樣維持內力。
    其他長老們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住。所以這兩人不得不噴出內力，吐出血來。
    "呃呃呃呃……"
    忍受不住呻吟聲的玄從耳邊傳來了一陣低語。
    "嘖嘖嘖。有什麽好辛苦的。"
    "……."
    玄從和玄商眼中帶著毒氣，轉過頭來。
    "來，啊，張嘴！"
    "……啊。"
    玄從微微張開顫抖的嘴，玄永將粥倒了進去。因為不能離開座位，玄永每天都會給他喂粥。
    "師兄也來，啊，張嘴。"
    "沒，沒事……"
    "別吵，張嘴！"
    "呃。"
    玄商也像嬰兒一樣接受玄永喂食的粥。
    到了應該看著孫子甚至曾孫吃飯的年紀，卻像孩子一樣被人喂食，心中湧起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然而玄永看著這些師兄們，似乎絲毫沒有同情之心。
    "別抱怨辛苦！覺得辛苦就想想三年前！比起坐在路邊的辛苦，這要好上百倍！"
    "……對！"
    "說得對！"
    幾乎熄滅的眼神中再次燃起了怒火。
    沒錯，無論多麽艱難，這也是為了未來的艱辛。比起那時四處籌錢給弟子們買糧食的艱辛，這又算得了什麽？
    "一定要成功！"
    "即使在這裏站著死去，也要完成靈丹！"
    玄商的鼻子裏流出了鮮血。但玄永熟練地用旁邊的布擦掉了玄商的鼻血。
    "集中精神！掌門！您必須集中精神！"
    雲覺緊皺眉頭，攪拌著鍋裏的東西。他以恒定的速度移動著勺子，眼中透露出瘋狂的光芒。
    "再堅持一天！隻要再堅持一天！"
    "對！一天！"
    "隻不過是一天！隻不過！"
    已經堅持了八天，難道還撐不過這一天嗎？
    藥房裏熱氣騰騰。為了門派的未來，華山的長輩們不顧自己的身體，開始向紫霄丹注入真氣。
    "確實有些進展了。"
    至少有一點值得慶幸的是，紫霄丹的完成已經近在眼前。
    由萬年寒鐵製成的豪華大鍋裏，白色的液體正在沸騰。
    最初放入的材料已經完全看不出形狀。
    "嗯嗯。香味確實變濃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鍋裏的液體散發出濃鬱而清新的香氣。這顯然是有所成就的跡象。
    三人的目光緊緊盯著鍋。
    嘶——
    嘶——
    鐵勺刮過鍋底的聲音規律地響起。連續聽了九天，現在即使在夢中也能聽到。
    "長老！內力減弱了！"
    "呃呃呃。正在努力！"
    玄商臉色蒼白，繼續向鍋裏注入內力。汗水如雨般從額頭滴落。
    已是高齡的他們，連續幹了八天，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就在他們咬緊嘴唇，試圖振作精神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平靜的聲音。
    "很辛苦吧？"
    三人同時轉過頭去。
    一直默默坐在椅子上注視他們的那人開始嚼起手中的肉幹。
    "……."
    "……."
    清明啊。
    當然，你……
    是的，你這段時間立下了不少功勞。立得太多了。所以想看看紫霄丹的完成過程是可以理解的……
    "為什麽在這裏吃肉幹！為什麽！"
    掌門和長老們的目光轉向他手中的肉幹，清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要不要來點？"
    "……不了。"
    真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但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不懂眼色。
    玄從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
    "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事要做，非得待在這兒嗎？"
    "啊，我也想走。"
    "嗯？"
    回答從他們旁邊傳來。
    "胡說八道！"
    玄永瞪著眼睛。
    "你知道我們在做什麽嗎？"
    "又為什麽……"
    "我們幾個一起做這件事，有什麽好處嗎？全都搞砸了，還浪費了錢！"
    "……."
    想到過去的痛苦曆史，玄從和玄永都無法開口。
    "……有他在又能怎麽樣呢！"
    "符咒不是隨便畫的！那些富裕人家也不是隨便放金蟾蜍的！有他在才安心，所以別想著趕他走。"
    喂，小子。
    你是道士。
    你自己都不夠用符咒，還帶個人來湊數，這算什麽道理？
    不知從何時起，華山似乎變得顛倒了。但玄從也沒有強行趕走清明。
    "其實我也有些不安。"
    這件事如此重大，他們之間草率處理實在讓人不安。更何況，在這期間如果清明那小子出了什麽亂子，該怎麽辦？
    他在旁邊，倒讓人覺得安心些。
    嚓嚓嚓嚓。
    "……."
    除了讓人惱火之外，倒也沒什麽。
    正在嚼著肉幹的清明微微皺起了眉頭。
    "藥師大人。您的手似乎有些遲緩了。"
    "是，是嗎？"
    "長老，您的內力也有些減弱了。"
    "……是，是嗎？"
    "這樣斷斷續續的話，藥效會降低的！好不容易才收集到這麽好的材料，如果藥效減弱了怎麽辦？"
    "呃呃呃。"
    他說得沒錯。
    因此更加煩躁。他仿佛理解了為什麽自古以來說真話的人總是最先掉腦袋。
    "哈！隻剩一天了！不留遺憾！最後一滴也要擠出來！"
    "嗚嗚嗚嗚！"
    就在大家重新振作精神的時候。
    "啊……啊？"
    握著長鐵鏟的雲覺的手臂開始顫抖。
    "這，這是怎麽回事……呃呃呃！"
    像是發作一樣，連手都在顫抖，根本無法握住鏟子。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雲覺臉色蒼白地喊道。
    為了煉製紫霄丹，必須以一定的速度不斷攪拌材料。不僅如此，還要注入適當的內力，將從鍋中升起的內力推入材料之中。
    如果這個過程失敗，這些材料就會變成昂貴的垃圾！
    盡管他努力想用力，但他的手已經不再聽使喚了。
    立刻意識到情況的雲覺臉色慘白地喊道。
    "誰，誰來代替一下！"
    "什麽？"
    "幫我攪拌一下！我已經不行了！"
    "要不要叫藥師過來？"
    玄永焦急地說，雲覺激烈地搖頭。
    "他們不行！必須是長老級別的！需要內力充沛的人！"
    "那我來？"
    "還有其他長老嗎？"
    玄永的修為並不是長老級別，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快！不行！這樣下去材料會！"
    雲覺絕望的呼喊聲終於讓清明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
    "哎呀！"
    他迅速跑過來，奪過雲覺手中的鏟子。
    "才攪拌了幾天就累成這樣！"
    "不是，不是這樣的……"
    正想辯解的雲覺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緊張一放鬆，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意識逐漸遠去。
    "哎呀……"
    一個人倒下後，問題便接踵而至。
    "咕嚕嚕。"
    撲通。
    "哎喲！師兄！"
    玄商鼻血直流，向後倒下。
    玄永驚慌失措地衝向玄商。雖然玄從和他一起注入內力堅持到現在，但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玄，玄商……呃呃呃？"
    撲通。
    玄從也癱坐在地上。
    汗水如瀑布般從全身流淌下來。雖然內力還能補充，但畢竟年紀大了，體力已經無法支撐。
    玄永茫然地看著倒下的玄商和玄從。
    "這，這樣下去不行……？"
    隻剩下一天了，如果大家都倒下了，紫霄丹該怎麽辦？難道真的要結束了嗎？
    就在玄永陷入絕望之際。
    "啊！真是的！"
    他眼前出現了一幕奇異的景象。
    "就算死也要成功！我！"
    清明大聲吼叫，一隻手抓住鍋邊，另一隻手拿起鏟子猛烈地攪拌起來。
    "我是怎麽把這些材料弄來的！就算死也不能失敗！"
    玄永瞪大眼睛，看到清明背後仿佛伸出多隻手臂，一隻手往鍋裏注入內力，另一隻手則在攪拌。
    他立刻丟下師兄們，衝向清明。
    "清，清明！你沒事吧？"
    "就算不行也要行！"
    "對，對！這才是我們的清明！"
    "請稍微退後一點。"
    "好！"
    玄永立刻退到後麵。現在他對清明的話毫不質疑。
    "哈啊啊啊！"
    清明一聲大喝，全力調動氣感。
    鍋中的材料被他的氣感所控製。
    雖然看起來已經完全融化，但清明的氣感沒有放過任何細微的波動。有的地方過多，有的地方不足。必須將這些氣息完美地均衡。
    這大概就是紫霄丹的秘訣。
    "好！既然這樣！一定要做好！"
    如果藥仙的紫霄丹是完美的和諧結晶呢？
    "再加上我的氣息。"
    如果將最純淨的氣息加入這完美的和諧之中，會有什麽結果呢？
    清明漸漸進入無我境界，開始攪拌鍋中的材料。
    這時，玄從清楚地看到了。
    清明背後散發出五彩光芒的情景。
    "……."
    清明啊。
    適可而止吧。
    你這樣下去會成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