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法正感到魂飛魄散。
    完美無瑕。
    慧然施展的如來神掌絕非不足。當然，火候還不夠深厚。
    但是，就像小花雖小卻仍是花一樣，剛剛入門的如來神掌其威力也是不容忽視的。
    可是他竟然能抵擋住？
    “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慧然身上凝聚了少林在與魔教戰爭後艱難恢複的所有精華。
    那個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為了恢複在與魔教戰爭中受損的自尊，重新穩固地站在江湖之巔，少林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了慧然身上。
    可是現在，這個孩子竟然輸給了華山的弟子。
    “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少林是天下第一門派。
    少林之所以能夠數百年來穩坐天下第一門派的位置，是因為其武學遠遠超越了天下的任何門派。
    然而，學會了少林絕學的慧然竟然會輸給其他門派的弟子嗎？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更何況那清明不正是已經沒落的華山第三代弟子嗎？
    這怎麽可以。
    這次大會是為了向天下宣告少林依然是武林中的北鬥。
    "慧然！"
    法正從座位上猛然站起，大聲喊道。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
    清明手中的劍畫出了前所未見的、無比優美的弧線。
    雖然身為少林方丈，幾乎舍棄了自我，但法正終究是將一生奉獻給了武學的人。
    即便忘記了武學，也無法不在那令人陶醉的劍法麵前失魂落魄。
    那是……"
    看著清明手中劍的他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
    握劍的手顯得無比自然。
    那是他一生揮舞的劍。
    揮舞著，再揮舞著，直到某個瞬間，甚至忘記了手中握著劍。就像身體的一部分，就像手臂和腿一樣，劍也變得如此自然。
    隨著新身體的獲得而產生的違和感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消失了。
    清明的眼神低垂，越來越低。
    少林展現了自己的全部。
    在過去的一百年裏，通過慧然證明了他們積累了什麽，創造了什麽。
    然而，這都是徒勞。
    “僅僅為了這個？”
    華山的劍法被拋棄了嗎？
    僅僅為了創造這種東西嗎？
    那就讓我來展示給你們看。
    他們所放棄的是什麽。
    他們所丟棄的是什麽。
    清明的劍在下方劃出一道柔和的弧線。
    太初是圓。
    完美得難以用言語表達。
    畫出半圓的清明之劍指向天空，停了下來。
    然後緩緩落下。
    無極凝聚成圓形，一分為二，化為陰陽，形成太極。
    最終，他的劍尖停在正中央。
    陽成為天，陰成為地。
    站在天地之間的是人類。
    無論天多麽美麗，地多麽堅固，如果中間沒有人，那都隻是無用之物。
    天、地加上人，形成了天地人的三才。
    天和地，以及人。
    劍術不過是殺人的一種方法。
    但如果能在殺戮之術中融入道，則劍法不僅僅停留在劍上。
    就在這裏。
    華山長久以來追求的東西。
    從某人的手中開始，代代相傳，不斷積累，在無數的日子裏發展起來的華山劍道，在清明的手中重現了百年的時光。
    開始是六合。
    天地四方。
    將天地四方融入劍中，即是將世間萬物融入其中。
    如果能將世界融入劍中，那劍本身就可以稱為宇宙。
    因此，持劍之人成為了一個小宇宙。
    那就是人，那就是劍。
    清明的劍緩緩向上，然後靜靜地向下落。
    一個看似平凡的動作。
    隻是在虛空中輕輕一揮。
    但慧然感覺到自己被吸入了那一劍之中。
    然後。
    唰。
    他茫然的眼睛緩緩看向下方。
    他的衣袖已經被切開，像蝴蝶一樣飄落在地上。
    “什麽時候？”
    沒有劍氣。
    甚至沒有感覺到被切。
    但在那一劍揮動的瞬間，他已經受傷。
    他的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心劍？”
    不，不是那樣的。
    這隻是完美的體現。
    達到極致的劍不允許任何浪費，不需要劈開天的劍氣，也不需要劈開海的霸道。
    它隻是簡單地切割。
    以最小的力量實現想要的結果。
    這就是劍的極意。
    慧然的心髒開始緩慢跳動。
    究竟要磨練多久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身體在顫抖。
    這一刻，慧然本能地明白了。
    武道是什麽？
    武道僅僅是用更強的力量壓製對手嗎？追求更強的破壞力和更快的速度就是武道嗎？
    不是這樣。
    武道是通過武術提升肉體，將心中所想通過身體展現出來。
    換句話說，那是慧然曾經渴望達到的境界，超越內力和招式的束縛，最終達到武的境界。
    現在，那個境界就在他麵前。
    即使再修煉幾十年，也未必能達到的境界，此刻在他麵前展現了出來。
    感受到遙不可及的距離時，慧然的心中開始崩潰。
    “我……”
    咬緊嘴唇的慧然發出近乎絕望的聲音，像發瘋一樣衝了上去。
    “我是少林的慧然！”
    如果這樣下去，連手都來不及用就會敗下陣來。
    焦急的心情讓他選擇了最擅長的招式。
    轟！
    他的真氣震碎了比武台。
    嗡嗡嗡。
    曾經展示過的百步神拳再次展開。
    巨大的拳氣向清明飛去。
    清明半睜著眼睛看著向他飛來的金色拳氣。
    他的劍微微抬起，然後緩緩向下劃。
    嗤——
    斬斷。
    這是理所當然的。
    劍的存在就是為了切割和刺擊。
    經過不斷的磨礪，沒有什麽是不能斬斷的。
    道家的劍就是這樣。
    它斬斷一切。
    斬斷空氣，斬斷樹木，斬斷氣息，最終斬斷束縛人的欲望和世間的道理。
    如同暴雨般襲來的金色拳氣在清明的劍下被一分為二，失去了方向四處散開。
    轟！
    拳氣飛過比武台和觀眾席，一擊摧毀了巨大的殿堂。
    驚人的內力。
    但再強的力量，如果碰不到對手也是毫無意義的。他的拳氣沒有一絲觸及到清明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慧然的拳頭不知疲倦地噴射出金色的光芒。
    阿羅漢神拳。
    象征著阿羅漢為消滅魔障而施展的少林七十二絕技。
    僅憑沉重的拳壓便能令對手屈服的至上絕技，通過慧然展現了出來。
    嗡嗡嗡嗡嗡嗡嗡。
    壓力之大，連鋼鐵也會彎曲，堅硬的青石也被碾碎，整個比武台都被這股力量籠罩。
    壓力之下，衣袖末端被削得粉碎。
    飄落的頭發如同噴湧而出般飛舞。
    然而清明在這股壓力之中依然從容不迫。
    他那微微睜開的眼睛依舊深邃，即便在傾瀉的壓力之中，他的劍尖也紋絲不動。
    仿佛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動搖清明的姿態。
    "那裏麵有什麽？"
    拯救眾生的佛陀教誨是否存在於少林？
    如果不是，達摩為了救濟中原眾生而不惜忍受苦難的教誨是否存在於少林？
    為了獲得覺悟，不惜自斷手臂的二惠家的教誨是否還留在你們心中？
    虛妄。
    當追求私利而無法追隨佛法之時，少林便不再配稱為少林。那裏隻剩下執迷不悟之人。
    世間萬物都有輝煌的時候，但輝煌終將消逝，盛極而衰。
    花無十日紅，物極必反。
    然而，生命依舊延續。
    即使華麗的花朵凋謝，總有一天會再次綻放。花開花落，周而複始。
    所以它會綻放。
    即便是無人照料的懸崖上的古木，在漫長的冬天過後也會再度開花。
    "綻放吧。"
    終於，清明的劍尖畫出了花朵。
    畫出了他。
    畫出了華山。
    無論是在寒冷的雪中，還是在柔和的春陽裏，甚至是在迷失自我的武者的拳勢之中。
    花朵終究會綻放。
    世間哪裏沒有花開之地？
    "這不是徒勞。"
    掌門師叔。
    在你所守護的天下，華山將會再度綻放。
    即使世人都不認可。
    正如樹根雖看不見，卻最終培育出樹木和花朵一樣。
    這絕非徒勞。
    所以，請看。
    虛空中畫出一朵小花。
    小小的花蕾顯得孤單而淒涼。
    "不是我。"
    然而，從他的劍尖接連不斷地開出新的花朵。
    獨自綻放的梅花隻是孤寂。
    但如果周圍有無數花朵一同綻放，梅花便會染紅整座山，染紅整個世界。
    清明的目光靜靜地轉向一旁。
    他們在注視著。
    他的師兄們，他的師叔們。
    還有那些可憐的師侄們和他的新掌門。
    他們緊握雙拳，咬緊嘴唇，默默地注視著。
    仿佛在推著他前進。
    "綻放吧。"
    每一朵都是華山的梅花。雖然現在隻是花蕾，但總有一天會染紅華山，染紅天下。
    清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掌門師叔會高興嗎？
    對他的梅花？
    "不會。"
    不可能。
    清明的梅花如同亡靈一般。
    本該消失的東西卻像幽魂般存在。
    所以他無法高興。
    然而。
    趙傑開出的梅花一定會讓他緊握拳頭。
    劉怡雪開出的梅花一定會讓他鼓掌。
    白天開出的梅花也許會讓他流淚。
    幹枯的華山土地上開出了新的梅花。先凋謝的花瓣成為養分，梅花再度綻放。
    所以，怎能說花瓣落下就是徒勞呢？
    "師兄。"
    清明的劍尖開出滿園梅花。
    大小不一，有的羞澀地蜷縮，有的則盡情綻放。
    沒有一朵是相同的。
    就像不同的人聚在一起形成門派一樣，沒有兩朵相同的梅花匯聚成梅林。
    不久，柔和的熏風拂過，五彩斑斕的花瓣隨風飄揚。
    慧然瞪大了雙眼。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紅色的花瓣填滿。
    盡管他努力睜大眼睛，定下心神，卻無法擺脫這花瓣的幻象。
    "幻覺！"
    慧然大聲喊叫，同時發出莊嚴的金光。他的身體散發出金色的氣息。
    佛光普照。
    佛法能夠驅散世間一切邪惡。真正領悟佛法的人不會被任何幻象迷惑。
    然而……
    "為什麽？"
    慧然的眼神動搖了。
    它們沒有消失。
    被金光照耀的花瓣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溫柔地包圍著佛光。
    "為什麽……？"
    慧然茫然地看著清明。
    在覆蓋世界的梅花花瓣中，清明的黑色劍刃優雅地舞動著。他那仿佛醉酒般舞劍的模樣，宛如一幅畫卷。
    "什麽是幻象，什麽是現實。"
    隻是如此而已。
    是的。
    隻是如此而已（自然）。
    花瓣輕輕掠過慧然的身體。
    不可能飄來的梅花香沁入鼻尖，不存在的梅花花瓣將世界染紅。
    不久之後。
    當那難以分辨真假的景象消失之時。
    少林寺繼承正法的超凡人物，頸間被一把刻有梅花圖案的長劍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