噝噝——
    冒著熱氣的茶水從茶壺中緩緩流入杯中，填滿了半杯。
    玄從將茶杯遞給老人和玄堂。
    "嗯。"
    玄堂將茶杯舉到唇邊，茶香沁人心脾，無比柔和。
    喝了一口茶的玄堂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的泡茶手藝更好了。"
    "你還記得以前我泡的茶的味道嗎？"
    "當然記得。你的茶味是我一生難忘的之一。"
    玄從微微一笑。
    "看來你有很多留戀。"
    "……是啊，確實如此。"
    對話十分柔和。
    但旁觀者的表情卻並不柔和。
    掌門人的住所。
    上座坐著玄從，左右兩側分別是玄商和玄堂。
    兩位長老麵前，雲岩和雲劍等雲字輩依次坐下。
    對麵則是盤膝而坐的玄堂，以及他帶來的眾人。
    微妙的對峙。
    接著是一片沉默。
    淡淡的茶香雖柔和無比，但房間裏的氣氛卻並不柔和。
    顯然對這種局麵不滿，玄堂率先開口。
    "你們看起來都沒老啊。"
    "有好事的時候，人就算老了也會顯得年輕。"
    "是啊，確實是這樣。好事情嘛。"
    玄堂靜靜地看著玄從說道。
    "看你坐在那個位置上，我很放心。其實我一直很擔心。"
    "哈！"
    話音剛落，玄永就哼了一聲。
    玄從略帶責備地看了他一眼，雖然他閉上了嘴，但那副樣子似乎隨時都要罵人。
    "感謝你的關心。"
    "不客氣。你把華山治理得這麽好，我應該感謝你。"
    玄永滿臉不悅地看著玄堂，連玄商也顯得有些尷尬，不停地幹咳。
    "那麽……"
    玄從似乎想改變這種氣氛，開口問道。
    "你們這次來有什麽事？"
    玄堂默默地注視了玄從一會兒。
    "你也變了好多。"
    "……."
    "以前的你不會這麽直接問問題，總是拐彎抹角地說。"
    "即使江山變換三次，時間依然會繼續。更何況是人，怎能不變呢？"
    "是啊。確實如此。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原來的樣子。"
    玄從沒有回應。
    這是一句無需回答的話。而此時需要回答的人並不是他，而是玄堂。
    "你應該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我會回答的。"
    玄堂微微歎了口氣，環視著華山的人們。
    "三十年前，我是自己離開華山的。"
    "……."
    "因為我認為華山沒有未來。或者說，以我的力量無法挽救衰落的華山。"
    "是這樣的。"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想法變了。"
    玄堂露出溫和的笑容。
    "心中那份對華山的感情無法割舍。我以為隨著時間流逝會淡忘，但心中的華山卻越來越強烈。"
    玄堂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既然能忍耐三十年，看來這份感情也不算太深！"
    "……玄堂啊。"
    "是的，我知道。我明白。"
    玄從低聲責備道，玄堂閉上了嘴。但從他依然撅起的嘴唇可以看出，他心裏仍然很不舒服。
    玄堂平靜地說。
    "是啊，我能說什麽呢？畢竟我們是離開華山的人。無論受到指責還是謾罵，都是應該承受的。"
    玄從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在生活的歲月裏，我曾試圖忘記華山。我也建立了自己的根基，生活不再艱難。但心中總有一塊空缺無法填補。直到有一天，華山的名字傳到了我所在的地方。"
    玄商微微咬緊了嘴唇。
    "聽聞……"
    在他們安頓下來過上舒適生活的同時，玄從為了振興華山付出了所有。
    如果他們有一點良心，就絕不會在玄從麵前說出這樣的話。
    "當我聽到華山重新在世間揚名的消息時，內心充滿了悔恨。於是帶著誌同道合的人和後輩們來到了華山。"
    玄從緩緩點了點頭。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這仍然不是答案。"
    "……你想說什麽？"
    "師兄，你回到華山想做什麽？"
    玄堂凝視著玄從，開口說道。
    "難道什麽都不能做嗎？"
    "……."
    "我是罪人。按理說，我連踏上華山的土地都不配。我還能奢望什麽呢？隻要能在華山呼吸，在華山成為一抔土就足夠了。"
    "嗯。"
    "與我一同來的人都是在世間有各自能力並建立生活的人。他們一定能為華山帶來幫助。所以，請給我們一個成為華山之魂的機會吧。我想讓這把老骨頭為華山奉獻一切。"
    玄從低聲歎了口氣。
    "師兄……"
    "真是豈有此理！"
    這時，玄堂猛地站起來，指著他們。
    "華山差點毀於一旦的時候，你們連個影子都沒見著，現在卻說什麽華山之魂？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玄堂，冷靜些。"
    "我現在看起來像是冷靜的樣子嗎，師兄！這些家夥的行為太過分了！在華山即將滅亡的三十年間，你們裝作不知道，現在看到華山好轉就想來撈點好處，這算什麽！"
    玄堂鼻子裏哼了一聲，大聲喊道。
    "不用再聽了！把這些混賬東西趕出去！"
    "玄堂！"
    就在那時。
    "對不起，掌門。這次我也同意師弟的看法。"
    "……."
    玄商一臉嚴肅地支持玄堂。
    "這根本不需要考慮。他們是自己離開華山的人。怎能讓他們再次踏上華山的土地？他們算什麽華山之魂？華山不需要這樣的魂魄。"
    "……."
    "必須送他們回去。"
    玄從微微皺眉，閉上了眼睛。
    玄堂輕輕開口說道。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作為師兄……"
    "你這小子怎麽敢自稱師兄！"
    "玄堂！"
    "不行！掌門！這個脫俗之人怎麽能成為掌門的師兄！"
    "就這樣定了。"
    玄從擺手阻止道。
    玄堂明白玄從的動作是在表達內心的不安，最終無奈地閉上了嘴。
    玄從用沉重的聲音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事太突然，不能在這裏決定。"
    "是啊。確實如此。"
    "我會安排住處，你們先休息一下。爬山一定累了。"
    "那就這樣吧。"
    玄堂露出了微笑。
    玄從轉頭看向雲岩。
    "雲岩。"
    "是，掌門。"
    "請給他們安排青梅館，並準備飯菜。"
    "……明白了。"
    雲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遵命。"
    "嗯。"
    包括玄堂在內的眾人起身之後，雲岩默默地離開了房間。
    雲岩等人離開後，留在房間裏的玄堂微微轉頭看向玄從。
    "再次出現在你麵前，真是抱歉。"
    "……."
    "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對華山的真心。"
    玄從默默地點了點頭。
    玄堂帶著微妙的笑容離開了房間。
    "掌門！"
    他剛一出門，玄堂便提高了聲音。
    "等一下。"
    "是！"
    "我不是讓你等一下嗎？"
    "咳！"
    玄從歎了口氣，開口說道。
    "抱歉，請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跟長老們說。"
    "是，掌門。"
    房間裏擠滿了弟子們紛紛起身離開，隻剩下玄從撫摸著茶杯，開口說道。
    "你們怎麽看？"
    "有什麽好想的！不過是來搗亂罷了！"
    玄堂大聲吼道。
    "他們現在來抬高華山的名聲，不過是想從中撈取好處。他們怎麽敢厚顏無恥地出現在華山？"
    "我也這麽認為，掌門。"
    平時很少與玄堂意見一致的玄商這次卻明確表示支持。
    "他們並不是出於善意來的。看他們的裝束，顯然不是沒有財產的人。這樣的人在華山弟子們吃草根的時候視而不見，現在才來露臉，原因不是明擺著嗎？"
    "而且！"
    玄堂咬牙切齒地補充道。
    "即使他們是出於善意來的，也是一樣的。他們曾經拋棄了華山。反省？反省又如何？難道我們就能原諒他們嗎！"
    玄從歎了口氣。
    "我也覺得你們的話不無道理。"
    "那就立刻把他們趕走吧！掌門。"
    "這件事還是再等等看吧。"
    "為什麽？"
    玄從搖了搖頭。
    "忘了麽？現在的華山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無視別人的目光了。"
    "……."
    "如果他們就這樣離開華山，好事者會說華山不尊重舊人。"
    "這話說得通嗎？"
    "說得不通。但好事者誰在乎真相呢？"
    "……."
    "不能給那些想貶低華山的人提供機會。至少讓他們在這裏好好吃幾天飯，好好招待一番再送走。"
    玄堂重重地歎了口氣。
    "雖然明白掌門的意思，但我認為這件事不會這麽簡單結束。既然他們是有備而來，怎麽會輕易退縮呢？"
    "試試看吧。"
    玄從沉聲說道，隨即歎了口氣。
    "真是麻煩。"
    好事多磨，但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真讓人頭疼啊。"
    玄從的歎息聲充滿了整個房間。
    "……師兄。"
    "嗯？"
    "沒想到玄從這家夥竟然這麽強硬。"
    賢法的話讓玄堂露出微笑。
    "是啊。"
    "我以為師兄一來他就會服軟，沒想到那個心軟的家夥坐在上位上還趾高氣揚。本來那位置應該是師兄的！"
    "噓，小聲點。"
    玄堂示意他小聲些。
    "這裏是華山。"
    "不過這裏隻剩下一些小孩子了吧？"
    "確實如此。"
    玄堂帶著扭曲的笑容環顧華山，仿佛這一切很快就會落入他的手中。
    "雖然他裝模作樣，但本性是藏不住的。玄從最終會接受我們的。很快會有更多的人來到華山，給玄從施加壓力，他別無選擇。"
    "是的，師兄。"
    "雖然華山靠運氣得到了一些好弟子，擺脫了衰落，但像玄從這樣心軟的人做掌門，無法恢複過去的輝煌。所以我們必須幫助他。"
    "當然。"
    玄堂嘴角上揚。
    "在時機成熟之前，適當地低頭也是好的。首先我們要恢複身份，所以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是。"
    "走吧。"
    玄堂看著遠處走在前麵的雲岩的背影，笑了。
    他們不會一直友好相待，這是預料之中的事。但這也不會持續太久。
    "我要奪回我的位置。"
    為了他。
    為了華山。
    老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會順其自然。
    對，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