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脈悲歌之鬼火焚天 第二十九章 玉指僵墜險碎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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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天河倒懸,抽打著密如鬼牆的蘆葦蕩。墨痕深一腳淺一腳在腐臭泥沼中跋涉,玉化的左足每一次陷入淤泥都發出枯骨摩擦般的艱澀銳響。背上阿寶無知無覺,死沉如鉛山,孩童緊抱的那截“兗州貢”鼎耳血紋幽暗,每一次搏動都如活蛇啃噬墨痕僅存的血肉精氣。左臂羅盤凹槽裏,石鯉銜來的幽藍地髓珠光芒搖曳欲熄,珠麵蛛網般的赤色血絲幾乎吞噬了最後一點清潤水光,蛛網狀的瑪瑙裂紋已爬滿整個肩胛,正向心脈蠶食。每一次心跳,胸腔內僵硬的骨骼都發出枯木折裂的細響。
撈屍人塞來的長柄鐵鉤在前引路,鉤尖刻著的“坎”字符文幽光明滅如風中殘燭,微弱地排開身側粘稠的蘆葦與淤泥。鉤柄傳來的導引之力讓墨痕玉化左足的滯澀稍減,卻壓不住臂上那愈演愈烈的灼痛。地髓珠在凹槽內劇烈震顫,幽藍水精與鼎耳湧來的赤紅血煞激烈絞殺,如同滾油潑雪!每一次衝撞,凹槽邊緣的青銅盤基便“滋啦”騰起一縷青煙,混著皮肉焦糊的惡臭,玉毒裂紋趁機加速向上攀爬,冰寒刺骨的感覺已侵蝕半邊脖頸。
身後,荒祠方向衝天的火光撕裂雨幕,映得半邊天穹一片猩紅,鐵騎焚燒“妖巢”的餘怒未消。更遠處,洛都方向低沉肅殺的鍾聲穿透百裏風雨,一聲接著一聲,沉重地撞在墨痕心頭——那是昭告天下的喪鍾,亦是追索“弑君逆賊”的海捕文書覆蓋九州的先聲。蹄音、人聲、蘆葦被踩踏的斷裂聲,如同跗骨之蛆的喪鍾餘韻,死死咬在背心,越來越近。
突然,背上阿寶發出一聲極微弱、如同夢囈般的呻吟。孩童緊抱鼎耳的右手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指尖摳著那道被他自己抓破的扭曲血紋。幾乎是同時,鼎耳血紋猛地一亮,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瘟種至陰毒瘴與禹鼎至陽煞力的詭異波動,如同冰冷的漣漪,再次無聲蕩開!
嗡!
墨痕如遭重擊,悶哼一聲,嘴角溢出的鮮血裏冰晶更多更密!阿寶那無意識的觸碰,引動了鼎耳血紋更深層的反噬!他強忍撕裂神魂的劇痛,側頭一瞥,昏暗中隻見孩童摳抓血紋的右手食指,皮膚已徹底覆蓋上一層灰白冰涼的玉色,僵硬如同石雕!那玉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順著指節向掌心蔓延!
“呃啊……”阿寶喉間擠出窒息的嗬嗬聲,似乎連這無意識的痛楚也被玉化禁錮。孩童緊抱鼎耳的力道本能地鬆懈了一瞬。就是這一瞬!
那截妖異的“兗州貢”鼎耳,受玉化手指僵直的影響,竟從孩童無力的環抱中向下滑脫!冰冷的青銅邊緣擦過墨痕嶙峋的肩胛骨,帶著那搏動暗紅幽光的血紋,直直墜向下方的腥臭泥沼!
“鼎!”墨痕心頭警兆如冰錐炸裂!這殘片一旦落入汙濁地脈,必如冷水濺入滾油,徹底引爆淤積的赤煞!更可怕的是,鼎耳脫手,阿寶背上那道裂口深處蟄伏的赤色光暈驟然失去壓製,猛地熾盛如熔岩噴口!一股狂暴的吸力自瘟種核心爆發,瘋狂撕扯墨痕僅存的心頭精血,要將他連同背上孩童一起吸幹!
千鈞一發!墨痕染血的右手快如閃電,不顧一切地抓向墜落的鼎耳!指尖觸及冰冷青銅的刹那,鼎耳血紋受他瀕死氣血一激,暗紅光芒猛地暴漲,一股混雜著兵主暴戾與蛟螭怨毒的赤黑煞氣轟然反衝!
噗嗤!
墨痕整條右臂如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臂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掌心皮肉觸及鼎耳血紋處,瞬間焦黑碳化,騰起刺鼻青煙!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但他五指如鐵鉗,死死扣住了那即將沒入泥沼的妖物!
代價慘烈!強行抓住這暴走的煞源,如同徒手攥住燒紅的烙鐵。鼎耳血紋瘋狂搏動,赤黑煞氣順著手臂經脈逆衝而上,狠狠撞入左臂瀕臨崩潰的羅盤!凹槽內地髓珠發出一聲瀕死的尖嘯,幽藍水光徹底熄滅,珠麵“哢嚓”一聲,裂開數道貫穿的赤紅紋路!蛛網般的瑪瑙裂紋在墨痕左肩胛處猛地綻開,一塊巴掌大的玉化肩甲應聲剝落,露出底下森白、且正迅速蔓延灰白石痕的鎖骨!冰寒刺骨的感覺瞬間攫住半邊胸腔,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即將石化的肋骨,視野因劇痛而陣陣發黑。
懷中阿寶受此刺激,背脊裂口猛地擴張,粘稠如蜜蠟的熒綠毒漿混合著絲絲縷縷的赤黑煞氣狂湧而出,濺落在泥水裏“滋滋”作響,騰起腥臭刺鼻的青煙。瘟種徹底失控!
“在那裏!煞氣衝天!”蘆葦蕩邊緣,青銅儺麵星衛的尖嘯穿透雨幕,帶著狂喜與殺意!土黃罡氣瞬間熾亮如鬼火點燃,死死鎖定了墨痕這道在汙濁地脈中爆發的“赤煞燈塔”!更近處,鐵蹄踏碎泥濘的轟鳴已近在咫尺,玄甲騎士沉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絕境!前有星衛鎖定,後有鐵騎追兵,體內煞氣反噬,玉毒蝕骨!墨痕眼中戾氣翻湧,染血的右手不顧掌心焦黑碳化的劇痛,死死攥緊那截滾燙的鼎耳,僅存的五指猛地探入左臂羅盤中央那空蕩的凹槽——那裏還殘留著半截崩斷的磁針根基!
“地煞引我殘鋒——封!”嘶吼如絕境孤狼最後的嗥叫!他五指如鉤,狠狠摳進冰冷的青銅基座,不顧玉化皮肉撕裂、筋骨欲折的劇痛,猛地向外一拔!
嗤啦!
半截染血的斷針帶著幾縷黏連的玉絲被硬生生扯出!針身布滿裂紋,針尖那點微弱的血芒因沾染了墨痕心頭精血而驟然熾亮如瀕死的星!他看也不看,反手將這染血的半截斷針,狠狠刺入背上阿寶那玉化僵硬的右手腕脈——太淵穴!
針尖刺入的刹那,阿寶小小的身軀猛地一挺!孩童喉間爆發出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嚎!腕部玉化的皮膚下,赤黑與幽藍的煞氣光芒瘋狂衝突,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在皮下扭動、撕咬!那狂湧毒漿的背脊裂口竟猛地一縮,噴湧之勢為之一滯!緊抱著鼎耳的玉化手指,也因這劇痛刺激而痙攣般收緊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的遲滯!墨痕染血的右手閃電般回撤,將半截殘針從阿寶腕部拔出,帶起一溜粘稠的黑血。針尖血芒黯淡如風中殘燭,卻帶著一股強行鎮壓的慘烈餘威。他毫不猶豫,將針尖狠狠紮入自己左胸心口上方,鎖骨與玉化肩胛交界處——缺盆穴!
噗!
針入三寸!一股混雜著心頭精血、地髓殘渣與玉毒寒氣的狂暴能量,順著針身瘋狂灌入!如同最猛烈的藥劑注入垂死的軀體!墨痕眼前猛地一黑,七竅同時溢出粘稠的血絲,左半邊身體玉化蔓延之勢竟被這自殘般的刺激強行遏止了一瞬!懷中鼎耳血紋的搏動也隨之一滯,暗紅光芒黯淡下去。
然而,這片刻的鎮壓,代價是右臂徹底失去知覺,視野被血色和黑暗吞噬大半,僅餘左眼一條狹窄的血色縫隙。他憑著最後一絲殘存的方向感,拖著背上再次陷入死寂的阿寶和阿寶懷中那暫時蟄伏的凶鼎,踉蹌著撲向西南方更深的黑暗。鉤尖的幽藍光暈早已熄滅,鐵鉤成了探路的拐杖,每一步踏過腥臭的泥沼,都留下深陷的、滲著血水的足印。
身後,被強行壓下的衝天煞氣引來的追兵已近在咫尺。星衛的土黃罡氣撕裂蘆葦,鐵騎的馬槊寒光刺破雨幕。墨痕殘存的意識隻有一個方向——西南!向著那血月沉落的方向,向著渾濁洛水嗚咽奔湧的盡頭,向著傳說中佛掌托舉著昆侖寒泉的渺茫之地。冰冷的雨點抽打在玉化龜裂的臉頰上,如同細碎的冰針,也如同這片汙濁末世無聲的慟哭。伊河的濁浪在遠處咆哮,卷著死亡與破碎的鱗甲,流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淵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