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蒸騰之間，一桌桌顧客依舊陷在食物與規則交織的死局中。
    影醫開始行動了。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擺出一副“老子上班了”的表情，手一揚，一縷縷淡灰的霧狀能量順著他掌心流出，倏地化作絲絲線條，穿過蒸騰的火霧，落在一桌桌顧客頭頂。
    “清醒吧。”他懶洋洋地低語。
    一道精神波動瞬間擴散開去，那些本在椅子上低頭狂吃、眼神混沌的人忽然神情一滯，下一秒，像是被什麽東西從水裏拖了出來般，猛地回過神來，表情驚懼地看向鍋中那不斷翻滾的肉。
    影醫眼神微眯，抬手又是一揮，精神波動繼續蔓延。
    “清醒。”
    “清醒。”
    “清醒。”
    像在抹去某種病毒，跟點化似的，手起波落，接連喚醒了數桌之人。
    安景站在一旁，親眼目睹著整個過程。
    原本以為影醫會疲於奔命、渾身大汗，結果人家一個個清醒得幹脆利落，快得讓她都沒看清到底用了什麽方法。
    她忍不住嘴角一抽，想起影醫一開始那裝模作樣時一副天要塌的模樣，語氣幽幽地開口：
    “不是說會累死？你剛剛那麽抗拒做什麽，小氣鬼。”
    影醫撇了她一眼，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那是情緒管理。你不給我點情緒出口，我怎麽能幹活？”
    “而且，我這叫有原則地壓榨自己。”
    “原則？”安景挑眉。
    “對啊，嘴上說不幹，身體很誠實，這是打工人最後的倔強。”
    安景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這位情緒勞動權鬥士。
    但眼下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清醒，安景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間點。
    “我們得開始擴散信息。”她回頭對005他們低聲道。
    “有一部分人可能也意識到了反製的條件是差評，但大多數人依舊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必須盡快把這個生路傳達出去。”
    005點頭，目光堅定：“我去找我們左側那桌，剛清醒的幾個人還有點神誌。”
    009和018也站了起來，互視一眼，紛紛行動。
    “我們這邊幾個桌。”
    “我往靠門那邊看看，那邊之前也有人掙紮過。”
    安景則親自走向大廳中心的幾桌，那裏的人最多，也是最容易擴散信息的節點。
    她的嗓音壓得不高，但每一句都極有穿透力：
    “大家聽著！你們想活下去，就聽我說。”
    “我們調查過，這個地方評星決定它的強度，隻要差評夠多，星級掉下來，它的規則就會削弱。”
    “給差評，是反製的方法！”
    一桌人中，有幾個剛清醒的臉色一變。
    “差評？能用這個製裁它？”
    “我們可以試試！”
    “我看菜單的時候看到那五顆星，現在好像少了半顆！”
    “真的？！”
    人群開始動蕩，一些人將信將疑，但更多的人因為生還欲望選擇了相信。
    與此同時，005他們也在用執燈人的身份進行動員，憑著這身份自帶的威信與精神安撫效果，有不少人迅速接受並答應配合。
    在如今詭秘磁場生成越來越頻繁的情況下，執燈人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熟知。
    “我是執燈人，編號005”
    “聽我說，你們現在能自我思考就證明還未完全淪陷，馬上在每輪點餐時選擇差評！”
    “別管菜單如何，隻管打差評！”
    行動在悄然推進。
    安景一邊宣傳，一邊仍在注意著那位，鯰魚頭老板。
    它始終站在後方，表情僵硬如初，但安景盯著它的眼睛，總覺得那雙死水般的眼睛裏浮著一絲隱隱的不屑。
    “它完全不急。”安景心底一沉。
    “它知道我們要這麽做，卻一點都不慌？”
    為什麽呢？難道方法不對？
    安景有些不確定了。
    等到影醫將最後一桌人淨化完，他已經癱坐回了凳子上，一動不動。
    “我這回真不行了，”他喃喃，“再來你別找我，我直接退卡。”
    安景拍了拍他肩膀：“你很棒。”
    “…你現在表揚我我也不高興。”
    005、009等人也回到了安景身邊。
    “初步宣傳完成了，至少八桌人明確表示會配合。”
    “但還是有三四桌的人警惕性太強，不願相信我們。”
    “我盡力了。”005歎了口氣，“而且還有幾桌看起來清醒了，但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不出是陷入恐慌還是完全崩潰了。”
    安景眉頭緊鎖。
    “不確定因素太多，真是……”她低聲罵了一句，“麻煩透頂。”
    可目前，這是她能想出的最有可能的方法了。
    隻要足夠多人選擇差評，那個評星係統就會持續下滑，到時候一定會觸發某種反製效果！
    隻要能觸發一次，他們就有機會反咬它一口！
    可下一秒，鯰魚頭老板終於動了。
    它忽然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獠牙，臉上浮出那種標準卻空洞的營業微笑：
    “如菜品無問題，差評將被視作惡意評分。”
    “所有惡意評分者，將接受信誓懲罰。”
    話音落地的瞬間，整個大廳陷入死寂。
    許多剛剛還鼓起勇氣準備點差評的人臉色驟變，遲疑地縮回了手。
    “信誓懲罰？那是什麽？”
    “會死嗎？”
    “我們怎麽證明菜有問題？我們明明是為了規則才…”
    安景臉色鐵青。
    完了。
    這才是它藏在規則背後的底牌。
    菜沒問題，怎麽給差評？
    菜品如何，完全是詭秘那邊來決定的，並且評定標準也是它來。
    如果按照外表和味道來看，它確實做得極其完美，甚至令人上癮。
    而隻要沒證據說明菜品有誤，那麽所有差評都會被歸為惡意行為。
    影醫臉都白了，躺在椅子上喃喃一句：
    “白忙活了，早知道不那麽賣力了。”
    影醫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擔心安景會退卡的。
    安景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胃裏一陣泛冷。
    就像被潑了一盆冰水。
    這條規則，幾乎堵死了所有反製的可能。
    可她不想放棄。
    但是，誰會願意用生命去給一條差評呢？
    “給了差評後違反規則，差評算數嗎？”
    此時不知誰突然開口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