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沈搖也沒想到，到局裏正式上班的第二天，又和張科一起出外勤了。
    現在沈搖終於理解為什麽她報到當天，說特移局全員都臨時出外勤去了。
    事情來得急，而且人手不夠。
    確切說，今天這趟其實不能算外勤，是去特移局下屬的醫療科一趟。
    但醫療科辦公地點並不在南望街49號的事務管理中心，而是在城北靠郊區的一處獨立辦公地點。
    從特移局辦公室過去醫療科要縱向穿過整個南城。
    老滕開車，張科在車上一邊接電話，一邊寫報告。
    第一次聽到張科的電話鈴聲“你親愛的來電話了，你親愛的來電話了”，沈搖在後排悄悄豎起兔子耳朵。
    辦公室從來就是八卦聚集地，尤其是關於自己上司的八卦。
    沈搖一邊豎起耳朵，一邊佯裝自然而然看向窗外的風景。
    可老滕聽到張科的電話鈴聲就明顯很煩躁，“你的電話是沒有靜音嗎？”
    老滕喜歡懟張科，沈搖報到那天就初見端倪。
    今天在車上越發有清楚的認識。
    老滕和張科就像辦公室裏最安靜和最鬧騰的兩個人湊到一起，相互介意對方，但又很默契。
    沈搖見張科伸手把老滕的樹皮臉懟回去，“死開！”
    然後殷勤接通電話，“喲~我這是多久沒接到你電話了？”
    沈搖：“……”
    這聽起來也不大像女朋友。
    一般男票不會這麽和女票說話。
    沈搖眼見老滕的臉色都要變灰了。
    如果前麵不是暢通無阻，但凡遇到一個紅燈，老滕都很有可能直接將張科踹下車去。
    沈搖替張科捏把汗。
    但張科全然不覺，自己沉浸在電話溝通中。
    “好好好，今晚提供，今晚一定提供，怎麽能拖親愛的拖後腿呢~”
    “這兩天是真忙，這不都忙瘋了，連請你喝奶茶的時間都沒有……”
    “來新人了來新人了，對，機靈著呢。”
    “對對對……我怎麽會隻說不做呢，今天下班之前，一定要讓奶茶出現在你辦公桌上，還得整個辦公室都有，這樣才倍兒有麵子！”
    “對對對，我反省我反省，要多走動多走動，兄弟部門嘛……是是是，多虧了你，要不哪能這麽順利？”
    “好好好，我深刻反思，報告今晚一定提供，奶茶下午一定到……沒問題，沒問題，我人格保證……那就先這樣，親愛的再見~”
    等對方掛完電話，沈搖才從後視鏡裏看到張科臉上的笑意是慢慢消失的，不是掛了電話就突兀消失。
    張科很敬業。
    然後，敬業之後是繼續“奮筆疾書”，不怎麽在意旁邊老滕嫌棄的目光，但兩人鬥嘴是有的。
    沈搖莫名想到剛畢業那會兒，趕新聞稿還不熟悉，又著急。
    也會得空就抓緊時間敲鍵盤。
    有一次還吐在人家車上，自己狼狽，不斷給對方賠禮道歉，最後送去洗手。
    沈搖忽然有些共情張科……
    但這種共情隻持續了不到一分鍾。
    張科的電話再次想起，鈴聲還是“你親愛的來電話了，你親愛的來電話了”。
    沈搖：“……”
    沈搖斜了斜身子，瞄了一眼中控屏，呃，和之前顯示的不是同一個名字。
    那就是——有另一個“親愛的”。
    沈搖茅塞頓開，終於有些共情老滕為什麽這麽煩躁了。
    果然，老滕忍無可忍，“有完沒完？開靜音！”
    “別說話！這是祖宗！要不你去？”張科的提議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老藤不鬧了，張科立即對電話那頭切換了殷勤態度，“一定是來催我報告的……當然了，報告再多，你們這兒的不得頭一份準備嗎？”
    “搞好了，沒差的，就等潤色了。”
    “我這兒不是還在車上嗎？等到地點兒就發給你……”
    “哎呀，你們實在太客氣了，我們整個特移局都知道就你們這兄弟部門是最好相處的！”
    “哈哈哈，說什麽謝謝，你們的事兒就是我們的事兒，這不老滕也在這兒嗎……”
    張科雖然語氣裏都是笑意，但瞥向老滕的眼角眉梢都是威脅。
    老滕原本還有些惱火的，頓時也收斂了。
    沈搖直覺老滕應該不想和電話那頭的人沾邊。
    就這樣，老滕被張科拿捏了，張科繼續笑盈盈和電話那頭說，“老藤他昨晚通宵了，現在還在幫我開車，不敢讓他分心，回頭讓他給你電話。”
    “誒，好，多大個事兒！這不是有你關照著我們嘛，高興都來不及。你也知道，老滕可招人稀罕了……”
    “對對對，下次拜訪一定帶上老滕，說好，沒跑的！”
    “好嘞好嘞，那謝謝，等我到地兒就發過去，好好好，再見。”
    這回掛了電話，張科不僅看老滕的眼神都變得趾高氣昂了。
    老滕也不說什麽了。
    等張科重新打開合上的電腦時，老滕忽然一個大轉彎。
    沈搖見勢不對，提前抓緊了扶手。
    張科臉撞玻璃上去了，“咕嘰”一聲，貼著玻璃摩擦了一段。
    沈搖盡量沒笑出聲來。
    “老滕！”張旻知道他是故意的。
    “寫你的報告，不是到地兒就發嗎？”
    沈搖忽然覺得老滕其實是有些幽默細胞在身上。
    *
    終於，車在城北郊區一處兩三層的破舊小樓停下。
    說破舊小樓都有些過了，感覺更像一個廢舊的兩三層汽修工廠小樓。
    如果不是老滕和張科都在，沈搖自己肯定不會單獨來這種地方。
    不是去醫療科嗎？
    醫療科在這樣的地方？
    這裏和夏青樂園還不一樣。
    夏青樂園畢竟小時候去過，就算也廢棄了，內部也雜草叢生，但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並且，天生還帶了好感和濾鏡在。
    但這裏，分分鍾好像都會讓人想到不好的事……
    沈搖還是沒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沒事吧？”老滕問。
    喲，活久見！
    張旻驚呆，老滕竟然會主動關心人！
    還是沈搖這個認識不久的新人。
    張旻驚訝得合不攏嘴。
    “就是忽然覺得有一點冷。”沈搖如實說，“好像今天出門衣服穿薄了。”
    “這裏apt值高，會冷，不是衣服穿少了。”老滕實沉。
    好家夥！
    張旻再次刷新了認知，老滕不僅會主動關心人，還會主動和別人聊天，雖然別別扭扭得連怎麽聊天都還不會。
    還真說人家衣服沒穿少，這禮貌嗎？
    一點都不會和人打交道。
    張旻愁死了，解圍道，“老滕，你先去那邊簽到。”
    老滕瞪了他一眼，明顯不想去。
    張旻不耐煩催，“快去啊！不然等樓上搞完了，還等在這裏。”
    老滕想了想，也不和他爭。
    沈搖會意，醫療科的簽到流程很複雜。
    又或者，老滕和張科都不太願意和簽到的人打交道。
    “我們先走，不用等他，他還要一會兒。”張科說完，扒拉扒拉了跟前的雜貨堆。
    然後真從雜貨堆後麵扒拉出了一座電梯。
    沈搖：“……”
    “記住了，去醫療科隻能走這個電梯。”張旻叮囑了這麽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電梯門合上，張旻從反光裏看到沈搖確實在琢磨這句話。
    今天趕報告，他沒來得及細問她昨天和陳局出外勤的事。
    但同陳局一起，要麽是棘手的，要麽是特殊專案。
    沈搖很聰明，多多少少應該已經摸出些頭緒了，也省了他之前還在琢磨怎麽循序漸進告訴沈搖更合適。
    電梯裏，沈搖也主動問起，“張科，什麽是apt值？”
    沈搖對這個詞有印象。
    昨天在看陳局那幾份文件的時候，她就看見了這個詞。當時就不知道什麽意思，但知道一定是特移局的專業術語。
    這種基礎問題問陳局不大合適。
    但張科帶她，算她半個師父，問張科就合情合理。
    老滕提起，沈搖就惦記了，她能敏銳感覺apt值這個詞應該同後麵特移局絕大多數的工作都相關。
    也包括今天……
    馬上就到醫療科了。
    雖然她也不確定是不是這座電梯真的能到醫療科，但如果能去醫療科之前問清楚，之後的專案也不用雲裏霧裏。
    張科看了她一眼，長歎一聲，“一時半刻可能解釋不完這個概念，但可以先記得這一條，apt值同我們特移局，尤其是對外人事科的工作息息相關！”
    張科神神秘秘，沈搖屏住呼吸。
    “簡單點說，就是我們對外人事科出多少報告，加多少班，做多少事兒，絕大多數時候都取決於這個apt值！”張旻說得既克製，又咬牙啟齒。
    但沈搖get到了。
    沈搖不自覺身體後傾，避開這股剛才在辦公室和車裏就醞釀了一路的煞氣。
    然後微微笑道，“我明白了。”
    正好“叮”的一聲，電梯大門打開。
    張旻收尾，“apt值是什麽，今天從醫療科離開，你就七七八八清楚了。”
    事兒教人比人教人快……
    沈搖也慶幸電梯門終於打開，不然剛才那股在電梯裏回蕩的煞氣總覺得會折射道她身上。
    隨著電梯門打開，眼前的景象已經不能用煥然一新來形容！
    沈搖甚至都有些不敢朝電梯外邁出一步。
    剛才在樓外，在一樓，甚至包括在電梯裏，根本看不到這裏有燈光，更想象不出這裏人聲鼎沸，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忙碌模樣。
    沈搖錯愕跟在張科身後，有些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剛剛明明看隻有兩三層的小樓，現在抬頭看過去，至少內裏至少有6層。
    有扶手滾梯，也有直通的電梯。
    沈搖瞄了眼電梯的樓層，十五層。
    沈搖：“……”
    這哪裏是兩三層廢舊廠房的模樣？
    一旁有人同張旻打招呼（baoyuan），“怎麽又不先簽到，你們對外人事科次次搞特殊，我很難做的！”
    沈搖被聲音吸引。
    對方是一個胖嘟嘟的白胡子老爺爺。
    帶著眼鏡，穿著白大褂，手裏拿著厚厚的資料夾，白大褂兜裏還有一支筆，典型的醫生模樣。
    但隻大概，到她腰這麽高？
    “喲，新人呐！”對方伸手，“你好你好，特移局好多年沒進新‘人’~了！”
    沈搖覺得這個斷句她沒聽錯。
    而且，對方說話的語氣，讓她覺得熟悉，好像和張科很像。
    微笑是最好的社交禮儀，“您好，我是對外人事科沈搖。”
    沈搖伸手，因為對方很矮，沈搖需要彎腰。
    對方很紳士得站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醫療科副主任羅什（shi）丁，叫我老丁就好~”
    對方熱忱，也十分紳士朝她微微鞠躬，“歡迎你以後常來，就是記得讓你們科長先簽到，他總是不守規矩，給我們日常工作帶來很大的困惑。”
    “下來！”張旻惱火。
    丁主任費了些勁兒才下來，然後悄悄和沈搖說，“但是他人還挺好的，但不能當著麵說，他會驕傲。他已經很驕傲了，特移局就屬他最驕傲。”
    沈搖嘴角微揚。
    好像特移局裏有一群比想象中更有個性，而且更有趣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