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七章,醫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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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院門應該鎖上了,翻牆過去。”
    白秋雨走到院牆外,縱身一躍,像隻敏捷的貓落在薅土壘砌的院牆上。
    “哥,門未鎖呢!”
    弦歌輕輕推開院門,站在院中,側頭看向白秋雨。
    白秋雨略顯尷尬,從土牆上跳下來,嘴裏念叨,“那門怎麽會沒鎖上呢!”
    濃稠的黑暗中,傳來斷續的咳嗽聲,像破舊風箱在垂死掙紮,每一聲都帶著氣若遊絲的顫音。
    白秋雨神色驟變,盯著那扇透出微弱月光的雕花窗欞,鼻翼微動——空氣中除了藥草的苦澀,還夾雜著一絲腐葉般的妖氣,若有若無地鑽入鼻腔。
    “久咳傷肺,氣陰兩虛,這女子恐以連續咳嗽數月之久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會咳血而亡。”
    白秋雨聽著屋內傳來的咳嗽聲,眉頭不自覺地擰成川字。
    他自小在師尊身邊長大,他不僅學了一身武藝,更耳濡目染習得岐黃之術,尚會點皮毛針灸。
    尤其熟讀各家醫書,病案,如《皇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等。
    此刻,聽著房中的病人咳嗽不止,他便心生醫者仁心,想設法救那病人。
    弦歌勸道:“哥,暫時別想這些,先查探清楚裏麵情況再說。”
    “吱呀——”
    腐朽的木門應聲而開,月光像被無形刀刃劈開,勾勒出一道頎長身影。
    那人披著黑色長衫,腰間玉佩隨步伐輕晃,抬起頭的瞬間,弦歌手中短劍當啷墜地。
    月光鋪滿那張臉——劍眉星目,右眼角淚痣如血,分明是白秋雨的麵容!
    "誰在那裏,趕緊滾出來。"
    聲音卻冷得像淬了冰。
    假白秋雨縱身一躍,從閣樓落下,長劍破空而來,劍鋒直指弦歌藏身的槐樹。
    “大膽,休傷我妹。”
    白秋雨瞳孔驟縮,從黑暗一角躍出,手中魚牙刀帶著破空銳響橫劈而出。
    當——
    刀劍相斬迸出火星。
    二人在庭院中連續交戰數個回合,最終一招相擊。
    雙刃相交的刹那,妖力激蕩起滿地枯葉,假白秋雨連退七步,在庭院的大地上留下五道腳印。
    而白秋雨也踉蹌後退五步,虎口發麻——方才交手時,他分明瞥見對方手腕纏繞著暗紫色的氣息,暗道他絕非人族。
    雖初次交鋒,就分出高下,可白秋雨卻不敢一絲大意。
    更何況師尊曾言,“任何一場戰鬥都必須全力以赴,切勿大意。每一場戰鬥比拚的不止武力,技巧,更考驗的是心念。”
    “白秋雨,你終於找來了,看來我滿城殺人,果然有效。”假秋雨瞧著白秋雨的麵孔,收起長劍。
    “你假扮我樣,滿城殺人,就是為了引我出來?!”
    白秋雨愕然,卻又感覺十分惱怒,此人,不——此妖竟假扮於他,為一己之私,隨意殺害百姓,真可謂罪惡滔天。
    “是的,我聽聞他人說青陽觀觀主醫術高明,可惜,前不久卻被人殺害,如今隻有你繼承他的醫術,我自然要找你。”
    “你想讓我給閣樓中的女子治病?”
    假秋雨點頭。
    “那你為何要殺無辜的百姓呢!他們難道就該死麽。”
    假秋雨張開右手,指甲暴長,一股濃鬱的妖氣從它身體噴湧而出。
    弦歌捂住鼻翼,隻覺得惡心難聞。
    這股妖氣猶如腐爛的枯葉,散發出一股惡臭。
    “如你所見,我並非人族,而是妖族一員。”說道這裏,他情緒激動,“我殺那些人,隻因他們該殺,他們亂造謠言,詆毀她的人都該死……”
    “你莫非是《千妖譜》中的鬼妖,喜殺人,食精魄,擅長偽裝,乃是天生的易容大師。”
    “你果然聰慧,竟然這麽快就認出我的真身來了。”鬼妖如此說,麵上的模樣早已改了樣。
    唇紅齒白,模樣如一名鄰家的少年公子。
    “廢話少說,你若是想讓我救裏麵的病人,你就須當著百姓的麵,說那些人皆是你偽裝所殺,並非是我白秋雨所為。”
    “自然可以。”鬼妖點點頭。
    “走,帶我去看看病人。”
    白秋雨收了魚牙刀,在鬼妖的帶領下,朝閣樓走去。
    鬼妖推門而入,點燃燭火。
    屋內陳設簡單,方桌配著兩把木椅,牆上掛著褪色的山水畫卷,桌案上擺著半壺涼茶與白瓷碗,倒也透著幾分尋常人家的煙火氣。
    “……阿生…咳咳…你這是帶了客人來麽,咳咳……”
    一名女子躺在床上,蓋著一床厚棉被,雖已入秋,可天氣依舊炎熱。
    隻見她麵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幹枯的雙手露在外麵,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頭。
    她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微弱的喘息,每一聲咳嗽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虛弱得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白秋雨輕嗅房間內的空氣,一股濃鬱的藥草味像是醃入了味。
    他走到床榻前,用手沾了一點瓷碗中殘留的藥水,放入嘴中淺嚐。
    “這碗藥水中以香附旋覆花湯為加減,專治久咳氣虛。”
    “我已找了十多位大夫專門治她,可服用藥物後,卻毫無效果。”鬼妖冷笑一聲,“你若是也治不了的話,你應該能猜到那些庸醫的下場。”
    “閉嘴,別打擾我。”
    白秋雨坐在床榻前,柔聲問道,“你平日可怕風,畏寒,胃口如何……”
    女子邊咳嗽,邊說道,“我怕冷,怕風,四肢冰冷……這幾日隻能喝一點米粥,心悸心慌等。”
    白秋雨點點頭,說道:“張開嘴,伸出舌苔讓我一看。”
    婦人聞言,張開嘴,露出舌苔。
    “舌尖紅、苔前薄後白厚,肺氣虛,且氣血兩虛,邪濕重,脾土反傷……”白秋雨指尖按在女子腕間尺關寸。
    其脈搏虛浮如殘燈,卻在某個瞬間泛起微弱的妖力波動。
    他眉頭微蹙,扯開女子脖頸處的絲帕——皮膚下暗紫色脈絡如蛛網蔓延,正是鬼妖陰毒侵蝕的征兆。
    但奇怪的是,這些脈絡的走向,竟與他在《人妖病論》中看到的圖例完全不同。
    白秋雨沉吟片刻後,反而說道:“她兩脈虛浮,且為真寒,當以四逆湯加減,溫中祛寒,回陽救逆,再加貝母,麥冬滋陰潤肺。”
    “瞧著倒有幾分門道,可你當真能治好她?”鬼妖目光如炬,冷然發問。
    白秋雨神色凝重,沉聲道:“僅有一成把握。”
    “荒謬!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鬼妖怒喝一聲,寒光凜冽的長劍瞬間抵上白秋雨肩頭,劍刃幾乎要刺破他的肌膚。
    “——阿生!休得對大夫無禮!”
    病榻上的婦人掙紮著出言斥責,話音未落便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龐泛起病態的潮紅。
    鬼妖見狀,眼底的戾氣瞬間化作柔情,連忙丟開長劍,坐到床邊輕輕為她揉背順氣,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懷中的人。
    “哼,不過是個庸醫!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們!”鬼妖轉頭對著白秋雨怒目而視,語氣中滿是不耐。
    白秋雨卻不慌不忙,鎮定道:“能否借一步說話?雖說眼下隻有一成勝算,但若是能找到合適藥引,我有十足把握能醫好她,就看你願不願意冒險一試了。”
    鬼妖眼神微動,略一沉吟,“若真如你所言,我自然願意。”說罷,率先邁步走出房門,白秋雨緊隨其後,二人在閣樓轉角處停下。
    “有話直說。”鬼妖開門見山地催促道。
    白秋雨凝視著鬼妖,字字清晰:“你可知她為何久病不愈,連諸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病根就在你身上。”
    “你們鬼妖一族體內的陰毒,對同族是滋補聖藥,可對凡人而言,卻是致命劇毒。她與你朝夕相處,日積月累,早已深受其害。”
    頓了頓,白秋雨繼續道:“她能撐到現在,想必是你暗中不斷給她輸送精血續命所致。”
    鬼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既已看透,可有破解之法?”
    “我曾在《人妖病論》中見過類似病案。若想救她,需以你的妖核為藥引,再配上四逆湯加減煎服,一劑便可藥到病除。隻是......”
    白秋雨語氣沉重,“妖核乃你性命所係,取出妖核,你必死無疑。你可想好了?明日一早再給我答複吧。”
    “你此話當真?莫要誆我!”鬼妖目光灼灼,緊盯著白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