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六章,門上的血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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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刷!
    老掌櫃急忙後退,隻見枯井之中,有一道身影如出鞘的劍光,飛躍而出,穩穩落在平地之上。
    少年一襲白衣,容貌俊秀非凡,鬆開葉弦歌的腰,朝老掌櫃行一禮。
    “老掌櫃,此番脫困,多謝援手,多有攪擾,就此別過。”白秋雨解下腰間錢袋,不容分說塞進掌櫃手中,“一點心意,給夥計們壓驚,可別推辭。”
    “這……這錢太多了,我不能收。”掌櫃抬頭,要退回錢袋,可白秋雨與弦歌已轉身離去,顯然是不給他推拒的機會。
    老掌櫃抓緊錢袋,望著兩人背影,急忙囑咐道:“城中到處都是想抓你們的府兵與捕快,你們切記小心一點。”
    “晚輩明白。”
    白秋雨應聲,與葉弦歌並肩走向後院深處,他要把那名刺客放了,畢竟對方也是受害者。
    老掌櫃回頭望著枯井,招呼夥計們再次把巨石壓在枯井之上,而他打發走夥計,坐在一方石亭之中,仰望夜空。
    群星閃耀,孤月高懸。
    長街上,白秋雨俯身,利落地割斷捆綁大漢的繩索。
    那人活動著手腕,難以置信地瞪著白秋雨。
    “你……你真放我走?不殺我?”大漢聲音嘶啞,帶著死裏逃生的惶惑。
    “滾吧!我白秋雨不是殺人邪魔,城中的百姓與你一家大小都非我所殺!我會找出真凶澄清自己的清白。”
    大漢眼神劇烈掙紮,最終化作一絲複雜,狠狠啐了一口:“好!老子暫且信你!但願你……真不是那喪盡天良的畜生!”
    他猛地轉身,像受驚的野狗般,連滾帶爬地衝進長街的黑暗裏,生怕慢了一步,那冰冷的刀鋒便會追魂索命。
    葉弦歌望著那倉皇逃竄的背影,柳眉微蹙:“哥,他方才那話,有幾分可信?放他走,會不會……”
    白秋雨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將嘴貼近葉弦歌小巧的耳廓,交代了幾句。
    葉弦歌明亮的眼眸閃爍幾下,隨即用力點頭。
    “明白了,哥。那你呢?接下來……”
    白秋雨抬眼,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投向城西方向,那裏仿佛盤踞著一頭無形的巨獸。
    他苦笑一聲,帶著一種宿命般的了然:“若我所料不差……‘他’,應該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你是說……他?!”葉弦歌瞬間領悟,俏臉一凜,再無半分猶豫,“哥,你千萬當心!”
    她足尖一點,身法輕靈如燕,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大漢消失的方向疾掠而去。
    她自幼得觀主親授劍法,根基紮實,若非那日著了小三公子的迷,藥道兒,斷不會被擒。
    如今更在慕北辰的指點下,初步貫通了葉家祖傳功法,正式踏入通玄境初階的門檻,追蹤一個尋常武者,綽綽有餘。
    目送妹妹的身影融入夜色,白秋雨深吸一口冰涼的夜氣,沿著空曠的長街,不疾不徐地前行。
    走了半盞茶功夫,他倏然停步。
    前方,酒肆飛簷之上。
    一道孤絕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黑色剪影,靜靜地佇立在那裏。
    慘白的孤月,恰好懸停在他右肩之上,清冷的光輝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輪廓。
    夜風嗚咽,吹得袍袖獵獵作響,更添了幾分肅殺與詭秘。
    白秋雨停下腳步,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仰頭對著那屋簷上的身影,道:
    “喲,韓都監好雅興!這三更半夜的,不回監府睡覺,倒跑人家屋頂上做起‘嘲風’來了?”白秋雨一笑,“莫非這沅州城的屋脊瓦片,比您那都監府的軟榻還舒坦?還是說都監半夜三更寂寞了!”
    刷——
    玄褐身影自屋簷上飄落下來,長劍出鞘,刃尖抵在白秋雨咽喉處,寒氣幾乎要凍裂皮膚。
    “你小子嘴巴再臭,本都監就割了它喂狗。”韓牧司的聲音比夜風還冷。
    白秋雨眼皮都沒眨:“大人若要殺我,早在福來客棧就動手了,犯不著蹲屋頂吹冷風等我來。”
    韓牧司劍脊猛地一沉,抽在白秋雨胸口!
    “唔!”
    白秋雨被扇得踉蹌後退,撞在牆上,喉間湧上腥甜。
    “這一下,是教你懂規矩。”韓牧司收劍回鞘,“沅州城的水,深到能淹死人,你若想多活幾日,最好夾緊尾巴。”
    白秋雨捂著胸口站直,咳了兩聲:“大人深夜等我,總不是為了揍我一頓吧?”
    韓牧司盯著他,忽然道:“沅州城出了噬屍蟲。”
    白秋雨瞳孔微縮。他在枯井中見過那蟲的厲害,青銅鱗甲刀槍難入,綠色黏液能蝕穿磚石。
    “此蟲專食修行者血肉,喜群居,一旦成規模,方圓百裏皆成煉獄。”韓牧司的聲音壓得極低,“三日前城西亂葬崗已發現第一具被啃食的屍身,昨夜……又多了三具。”
    “我可以幫你查,可有什麽好處?”白秋雨問道。
    “本都監饒你不死就是天大的好處,你難不成還貪得無厭!”韓牧司掐住白秋雨的脖頸,待後者臉色慘白,才鬆開手。
    “我想知道偽裝我殺人的幕後真凶可與雲家有關?雲知意又是誰?”
    “本都監可沒興趣管這些閑事,我隻能告訴你,雲知意是雲家家主的妹妹,一個可憐的女人。”
    韓牧司輕歎一聲,轉身便朝遠處走去。
    一句話從夜色更深處傳來——“自你殺了知府後,驚動了朝堂之上的那位爺,他下旨派天憲台的大人,專門擒拿你而來。”
    “天憲台!”
    白秋雨臉色驟變。那可是天子親掌的利刃,其凶名赫赫,凡被盯上者鮮有善終!
    想不到知府被殺一事竟驚動那位爺,這是要拿他當儆猴的雞宰了。
    必須在天憲台抵達前,揪出幕後黑手洗清汙名,還要查清噬屍蟲的來曆……他揉著發疼的脖頸,嘖了聲:“一堆要命的麻煩,真當我是鐵打的?!”
    感受著時間的緊迫,白秋雨朝葉弦歌離去的方向追去,可根據弦歌留下的線索,追了幾座街並未發現丫頭的蹤跡。
    難不成丫頭出事了!
    白秋雨停下腳步,升起一絲擔憂,就在這時,淒厲的慘叫撕破寂靜的夜空,如同一把利刃,刺在白秋雨的心中。
    有情況!
    白秋雨渾身一震,足尖點地,身形如箭般朝聲音源頭掠去!
    轉過街角,腥甜的血氣撲麵而來。
    月光下,七八具屍首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皆是精壯大漢,個個滿臉酒氣。
    他們脖頸處都有兩個黑洞洞的血洞,鮮血早已流幹,皮膚幹癟得像脫水的樹皮。
    最可怖的是他們的眼睛圓睜著,瞳孔裏映著破碎的燈籠影子,像是臨死前看到了什麽極致恐怖的東西,連掙紮的痕跡都沒有。
    一行血字歪歪扭扭地寫在地上:“明日再殺十人——白秋雨。”
    “該死!”白秋雨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青磚應聲碎裂。
    凶手顯然是故意等他來,用這種方式把髒水潑得更狠,他俯身抹去血字,指尖觸到地麵時,卻覺一陣刺骨的寒意。
    “是屍煞……”他低聲自語。尋常殺人不會吸幹血液,更不會留下這種陰寒。
    突然,身後傳來破風之聲,直取後心。
    白秋雨旋身避開劍光,五指成爪,掐住偷襲者的咽喉。
    咳咳……
    葉弦歌臉色慘白,拍打白秋雨的手臂,艱難地發出聲,“哥……是我。”
    白秋雨慌忙鬆手,看著她脖頸上迅速浮現的紅痕,又急又氣:“你怎麽偷襲我,我差點就把你掐死了。”
    “夜晚太黑了,我也是聽見慘叫聲追來的,以為影子是凶手,就想先下手為強。”弦歌揉著脖頸,嘟囔道,“哥你手勁也太大了,再重點我脖子就斷了。”
    白秋雨臉色稍緩,目光掃過地上屍首,聲音沉了幾分:“凶手早跑了,地上留了字。”他指向那行血字,指尖又點了點死者頸間的洞,“這些人疑似是屍煞所為,鮮血被吸得一幹二淨。”
    “僵屍?!”弦歌瞬間躲到他身後,抓著他的衣角瑟瑟發抖,“那東西不是隻在話本裏有嗎?怎麽會真的出現?”
    突然刮起一陣夜風,弦歌被嚇一跳,猛地一蹦,蹲在白秋雨的頭頂上。
    “哥,有僵屍啊!”
    “僵屍你個鬼,”白秋雨被踩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就一隻僵屍,還能比淨塵道姑追著你打恐怖?要知道你現在是修行者,即便出現僵屍也該是它怕你!”
    弦歌從他肩頭跳下,立刻又躲回背後,扯著衣角,隻敢露出一隻眼睛偷瞄四周。
    “那不一樣!道姑是人,這、這可是僵屍啊!是話本小說中的鬼物呀!”
    周圍陰森森的感覺讓她頭皮發麻,越想越怕。
    白秋雨抬頭:“說正事。你追那漢子,可有線索?”
    “哥!”
    弦歌壓低聲音,帶著點後怕又強作鎮定,“那人果然有問題!他帶著我繞了好多圈,差點跟丟!還好我機靈,最後跟到了一處偏僻的別院。”
    她語氣帶了絲小得意,“我看他溜進去了,怕打草驚蛇,趕緊回來找你。”
    “走,帶我去那處別院看看!”
    白秋雨在弦歌的帶領下,穿過幾條街巷,來到一處別院外。
    門上寫著“意園”二字,夜色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股中藥混雜著的血腥味。
    白秋雨瞥見院門上的血掌印,伸手一觸,血跡未凝。
    指尖剛離開門板,門內忽然傳來器物碎裂的輕響,混著女人壓抑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