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無線電，聶維揚將生命神教的滲透、那座褻瀆的偽神雕像、當地人當前狀態等關鍵情報傳回了遙遠的平都。
    但關於那神秘白發女子的信息，他沉吟片刻，還是沒有發送。畢竟他也不能確定，那道目光看的究竟是‘聶維揚’還是‘二號管理員’。
    完成這項必要工作後，他不再耽擱，悄無聲息地越過了那道白色高牆，潛入生命莊園之中。
    以他的身手，和臻至化境的潛行技巧，莊園外圍那些重複路線的巡邏隊，以及那些隻能防備普通入侵者的簡陋法術警報器，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他此刻無意打草驚蛇，那隻會引發不必要的騷動和全麵警戒，為他接下來的計劃平添波折。
    他的首要目標十分清晰：精準定位避難所的具體入口。
    這類前文明遺產通常會被占領者置於重兵把守之下，或者位於防禦體係最嚴密、最核心的腹地。
    他隻需要觀察這片區域，看哪些地方的防衛力度明顯異常強大，高等級人手格外集中，然後將幾個可疑點位逐一進行排查，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麵。
    為了獲得一個俯瞰全局的好視野，聶維揚將第一個落腳點選在了莊園內最高、也最顯眼的那棟建築——
    那是一棟擁有炫目金色尖頂的主樓，描繪著華美圖案的彩色玻璃窗環繞著它，這樣的裝飾或許通用於全世界，畢竟它們是幾個世界級宗教經過上千年總結出的最佳建築裝飾。
    聶維揚如同壁虎，又像一抹沒有重量的陰影，緊貼著裝飾繁複布滿浮雕的石壁，利用雕像的基座、窗台的邊緣以及石材縫隙作為支點，動作流暢安靜地攀爬。
    如果是上周目的他，甚至不會驚動窗台上的昆蟲。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及樓頂時，華麗鐵藝欄杆下方，一扇半敞的氣窗內，傳出了幾道聲音。
    那是幾個人的交談聲，刻意壓低卻難掩情緒波動。
    聶維揚早就知道那兒有人，因此避開了他們的視線，但當他們說話的時候，他還是進入靜止狀態，將自身氣息收斂到近乎於無，完美融入建築的陰影裏，幾乎成為了牆體的一部分。
    血族血統帶來的最大好處也由此顯現——在夜間，他被人發現的概率比常人低得多。
    房間裏說話的，是幾個穿著白袍的人。
    他們戴著生命神教標誌性的巨杉徽章，從有條理的措辭可以判斷出，他們的受教育程度不低，但此刻，他們的交談卻透著一股偽裝鎮定的焦慮。
    “……神像的建造進度必須再加快！日夜不停地趕工！大祭司已經表示極度不滿了！”
    一個聲音帶著命令口吻率先響起，語氣急促。
    另一個聲音急忙辯解，帶著無奈和推諉：“我明白，我明白！但是……您也看到了，那些棚戶區的賤民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熱疫’的蔓延遠超預期，每天都有大量人手病倒，能進行精細雕刻的人才和真正的壯勞力更是嚴重不足。效率自然就……”
    “夠了！我不想再聽這些借口！”第三個聲音聽起來更為蒼老也更具威嚴，他粗暴地打斷了辯解，語氣凝重：“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不是人手，是‘熱疫’！
    “它擴散的速度比我們的預測還要快！而且……最近的病例報告顯示，它似乎發生了一些……一些未曾預料的變化！”
    “不是說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嗎？！”第一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質疑和恐慌：“當初釋放熱疫病原體時，你們的人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證，它既能高效地篩選出身體強健、有潛力成為優質材料的胚子，又能順理成章地清除掉那些無用的、浪費糧食的累贅……”
    “原本是的，初期實驗數據非常完美！
    “但……但是它現在好像……產生了未知的變異，某種程度上……失控了。”第二個聲音，顯然是負責技術或研究的人，此刻顯得底氣不足，甚至有些慌亂：“我們觀察到它的傳播途徑似乎增加了，不再僅僅依靠寄生蟲與體液接觸傳播，可能還出現了某種適合它的環境介質。
    “更麻煩的是，部分患者的症狀出現了新的變異，皮膚潰爛加速，高燒伴隨精神紊亂……我們之前準備的緩解藥劑和壓製法術，效果正在減弱。再這樣下去，恐怕連我們自己的低階信徒和外圍武裝人員，都會大麵積倒下！那後果……”
    一陣令人窒息的短暫沉默在氣窗內彌漫開來，仿佛能聽到幾人沉重的心跳。
    “所以，”那蒼老的聲音最終再次開口，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意味，“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神像必須早日完成，必須成功接引神恩！
    “隻要‘泛人類生命之神’真正降臨，展現無上神跡，淨化這片土地，那麽一切問題，無論是‘熱疫’還是其他的麻煩，都將迎刃而解。
    “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對外維持自信，保持你們全盤在握的形象，不能露出任何破綻！明白嗎？”
    “是，明白……”另外兩個聲音低聲應和，但不安並未消散。
    聶維揚如同凝固的雕塑般依附在牆外，他的臉色平靜，目光冰冷而譏誚。
    熱疫這一叢蔓延毒火，源頭正是這些家夥。
    然而，這群愚蠢的縱火者已經控製不住他們親手點燃的火焰，引火燒身已是必然。
    那座不倫不類的偽神雕像，和虛無縹緲的神跡，或許隻是他們在絕望恐懼中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場消耗無數人生命的豪賭。
    如果它得到了生殺循環之理的注視，那他們的計劃或許會成功。
    如果它得不到，那這些日子以來死去的所有人，恐怕都是白費了。
    往後的談話都是些毫無新意的推諉與互相指責，聶維揚沒有再浪費時間，他利落地翻過欄杆，來到樓頂。
    樓頂鑲金的狹窄高台以一道爬梯和樓下相連，聶維揚立於製高點，猩紅目光穿透夜紗，迅速掃過整個莊園的布局。
    燈光分布、人員流動、能量感應……很快，幾個同時符合‘防衛格外森嚴’、‘巡邏隊交接頻率高’、‘燈光照明不多’標準的區域，被他找了出來。
    其中有一個點位在莊園後方，緊挨著一麵陡峭山壁。
    聶維揚隻看位置就幾乎可以肯定，那裏就是他此行目標——前文明避難所的入口。
    樓下有人正在上樓，是剛才互相指責的幾人之一，他們已經散會，各自去處理自己的事，而這個人——年紀最老的人，此地的最高決策者，正在登上爬梯。
    聶維揚的目光動了動。他能感知到，那人脖子上盤著另一條生命……
    ……蛇。絕對是蛇。
    當白袍老人來到頂樓時，此地已空無一人。
    老人有些疑惑，散去手上一道淡綠色光芒，摸了摸頸邊泛藍的黑蛇：“這裏沒有敵人。”
    毒蛇嘶嘶吐信，嚐試感知環境遺留溫度，卻什麽都沒找到。它疑惑地繞了一圈，最終放棄了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