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霍家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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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霍老夫人“借蟲子”的話在前,蕭軟軟的蟲子還沒喂,長生的幾個女性長輩就雜七雜八地彼此揭起了短。
    長生的娘當年給孔氏身邊的婆子塞了五十兩銀子,硬將長生推到孔氏麵前的事是最先爆出來的。
    緊接著就是孔氏借長生之便,掌控了霍幼安身邊大小一切事務,還能探知霍老夫人那邊的情況。
    霍老夫人早上罵她一句,不到中午,她就能知道具體罵的是什麽。
    再然後就是孔氏截老夫人送去神農山的物件之事。
    有的是孔氏這頭直接截下來,疏漏的、又或是不方便的,則是長生那邊截下去。
    孔氏倒也不小氣,長生截下來的,就全部送給他。
    長生當然不敢拿到霍幼安麵前,全部送回了家中,叫他家很是發了一筆橫財。
    霍老夫人聽得老淚縱橫,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了!
    她送的錢財、衣裳、吃食、玩物,甚至是信件、書籍,都叫那個天殺的截了去!
    她的乖孫竟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收到!
    他師父那個人連自己都飽一餐餓一頓的,還能給她的乖孫吃好的、穿好的不成?
    怪不得,她乖孫回家時全身上下就一把破劍,一件破袍子,也不知道穿了多久!
    倒是好了那些個奴才秧子穿金戴銀的!
    霍老夫人抹著眼淚發狠道,“就憑她做的這些欺瞞、忤逆長輩的事,我霍家就能休了她!
    我兒早死,我看著兩個乖孫的麵子,不休了她,但也絕不會輕饒了她!
    來人,去請親家來,我倒要問問孔老太傅是怎麽教女兒的!
    叫他親自送他女兒去家廟好好讀書,考個女狀元去!”
    霍伯征見霍老夫人動了真怒,忙跪了下去,“祖母息怒——”
    霍老夫人厲聲打斷他,“你不必求情!都怪我當年優柔寡斷!
    早在她第一次把鞭子甩到醒哥兒身上時,我就該把她關到家廟裏去!
    偏偏我念著你死去的父親,念著不能叫你們兄弟沒了爹後又沒了娘,反倒豬油蒙了心,巴巴地送了醒哥兒出京!
    叫他一個小人兒因著母親的錯獨自漂泊在外!我決不能再錯下去!”
    霍伯征忙要再勸,蕭軟軟興衝衝擺手,“哎,急什麽?
    老夫人您不要急著關人,霍大爺你也不要急著求情,話還沒問完,蟲子也還沒喂呢!”
    蕭軟軟說著取下腰間香囊。
    那香囊卻不似中原女子佩戴的香囊由絲線布帛縫成,而是老銀打磨,鑲著七彩寶石,散發著奇異的香味,更像是個香薰球。
    “都從實招來!否則正好喂我的蟲子!”
    長生的幾個女性長輩痛哭流涕,“姑娘,奴婢們都招了!招了啊!真的沒有別的了!”
    蕭軟軟托著香囊,圓圓的杏眼閃閃發亮,“說!輪流說!
    有關無關的,好事壞事特殊的事,全部說出來!
    誰先沒話說了,誰先喂我的蟲子!
    我爹不許我用活人喂它們,好不容易抓到機會,你們別耽誤我時間!”
    霍伯征滿眼不可置信,忙叫了聲祖父,這算什麽?
    他們家怎麽用這種下九流的陰狠法子?
    霍老將軍張了張嘴,卻又在霍老夫人的逼視下咽下嘴邊的話。
    罷了,蕭姑娘也就嚇嚇他們,也沒真的用活人喂蟲子。
    就算真的喂了——
    光憑這些奴才做的事,喂蟲子也不為過!
    這場審訊一直從早上持續到了傍晚,霍老夫人早就撐不住,被白前勸回去了。
    到了最後,長生一家人也大多撐不住了,跪伏著癱倒在地,哭都發不出聲音來。
    他們一整天水米未進,又時時刻刻處在驚恐之下,不但身體,連精神都要崩潰了。
    隻有幾個在霍家軍中服役的壯年男子還勉強撐著。
    白前一直安靜坐在那裏聽,宋正則和蕭軟軟更是精神抖擻,越聽越來勁。
    最後,眼見著把長生一家裏裏外外、祖孫十八代都挖了出來,什麽也榨不出來了,蕭軟軟才意猶未盡地擺了擺手。
    “先拖下去,不許給他們水和吃的。
    回去好好想,想到了有用的東西,來找本姑娘換吃的,換水喝!”
    長生家的人被拖了下去,蕭軟軟目光晶亮地看向白前,“前前,我今天表現得怎麽樣?”
    白前認真點頭,“很厲害”。
    想想又問,“你那個蟲子能不能借我看看?”
    蕭軟軟直接把香囊塞到了她手裏,“還能不能借給你看看,你這說的什麽話?
    白瞎了我們姐妹一場了,來,送給你了!”
    兩個女孩兒向霍老將軍和霍伯征行禮告退,說笑著離開。
    宋正則明顯想說點什麽,但看著一天就老了好幾歲的霍老將軍,到底還是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也跟著告辭離開。
    霍伯征無言目送著兩人遠去,半晌頹然問道,“祖父,那位蕭姑娘行事肆意,手段陰狠,實在,實在——”
    霍老將軍似是在走神,霍伯征又叫了聲祖父,他才抬起眼來,沉默看向霍伯征。
    久經沙場的老將軍一旦安靜地看著人不說話,莫名的威壓就散發開來。
    霍伯征硬著頭皮道,“祖父,雖說蕭姑娘也是為幫醒哥兒,但手段——”
    “那是你一母雙胞的親弟弟,他差點被人害死了,你還管什麽手段陰狠不陰狠的?”
    霍老將軍蒼老的聲音虛弱而無力,莫名地就像足了是對他的失望。
    “伯征,如果一直用你所謂光明正大的法子,你覺得能問出那麽多東西嗎?”
    霍伯征啞口無言,霍老將軍歎了口氣,“伯征,你長大了。
    兒大避母,以後除了晨昏定省,不要再往你母親那邊去。
    待醒哥兒的事告一段落,你祖母會將你母親送到家廟為醒哥兒念經祈福”。
    霍伯征頓時急了,“祖父——”
    霍老將軍擺手,“這麽多年來,我和你祖母因為你們兄弟一直不敢輕易動你母親。
    如今看來,倒是害了你們兄弟”。
    有這樣的母親,還不如沒有!
    “祖父!”
    “不必再說”。
    霍老將軍站了起來,“伯征,你長大了,要學會分清好壞,擔起這個家了”。
    “可是母親——”
    霍老將軍將手放在小廝的肩頭,扶著小廝慢慢往前走。
    霍伯征猛地瞪大眼睛,“祖父,你,你能走了?”
    霍老將軍立住腳步,轉頭看向他,“伯征,你弟弟回來二十天了。
    前十四天,你不知道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眼見著他性命垂危,你不時常去陪他,去安慰你祖母,反倒天天陪著太孫窩在院子裏抄佛經。
    如今,要查害你弟弟的真凶,你不讚成對涉事的奴才酷刑逼問。
    甚至都不知道我能走了,這二十天,你在幹什麽?”
    這個長孫平日瞧著溫和周到,心思玲瓏,學武習書,為人處事都看不出什麽不妥來。
    沒想到一遇到大事就瞧出優柔寡斷,處事不明的短處來。
    果然,養在京城錦繡之地,長於後宅婦人之手,還是不妥,十分不妥——
    霍伯征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孫兒不孝,這些日子,太孫那邊差事多,實在,實在——”
    霍伯征說到這裏就再也說不下去了,他知道,不管說什麽都不是理由。
    他再忙,也不會忙到連關心祖父和弟弟的時候都沒有。
    就算沒有時間親自去看,這樣的大事,哪怕問問丫鬟小廝也會知道。
    更何況,太孫在霍府整整住了十四天。
    有目共睹,太孫自己都閑得隻能抄佛經打發時間,後麵七天更是天天粘著白前不放,又能有什麽差事給他?
    霍老將軍擺擺手,歎道,“起來吧,你要記住。
    無論如何,白姑娘是我們霍家的恩人,她再有不是,也不該從你口中說出。
    而蕭姑娘,更不是你能非議的。
    去吧,今天晚上別讀什麽書了,練兩個時辰的梅花槍再睡”。
    霍伯征眼睜睜看著霍老將軍慢慢走遠,想說什麽,卻又明白說什麽都是多餘。
    直到霍老將軍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捂著額頭,頹然坐倒在地。
    他也不想的,但他似乎總是這樣,做什麽都做不好,做什麽都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