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頭頂上的烏雲
字數:7776 加入書籤
啪!
一個雪球打在吳嬸臉上,糊了一臉白色。這位李家的遠親,異常狼狽的抹了抹臉上的雪粒,看到不遠處穿著厚袍子的李婉,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正看著自己哈哈大笑。
吳嬸童心大發,立刻抓起地上厚厚的雪,揉成團朝對方扔了過去。
二人在院子裏追逐打鬧一陣雞飛狗跳,等玩累了,才回到大堂中煮上薑湯歇息。
“不知道阿郎現在怎麽樣了呢?”
李婉長歎一聲,麵露愁苦之色。
前線根本就沒有什麽消息傳回來。現在伐蜀之戰好像開始了又好像沒開始,處於醞釀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憋悶期。
朝廷並沒有下詔書伐蜀!
“阿郎厲害著呐,哪裏需要擔憂啊。”
吳嬸麵帶微笑勸慰道,其實她也很擔憂李家這位姑爺,不過想想石守信隻是擔任監軍,應該不可能衝到第一線去。
所以,應該……還好吧。
人家夫妻小兩口的,平日裏如膠似漆,驟然分開,想念是難免的。吳嬸雖然是過來人,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勸。
“去年我父親還在關中,有事還可以照應一下,現在他已經回了洛陽,所以就麻煩了啊。”
李婉不像吳嬸這般啥也不懂,無奈歎息道。她的心就像是天上的雲一般,都要飄到關中去了。
據李婉所知,此番伐蜀還是有些風險的。
鍾會是什麽人,她也聽父親說過,反正那就是個不擇手段,而且很不好相處的人。這個人當主將,鬼知道會搞出什麽事情來!
正在這時,細狗賊頭賊腦的走進堂屋,對李婉小聲說道:“大娘子,羊公的阿姊來了,還帶了很多野味。”
“嗯,我這就去迎一下。”
李婉點點頭,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太對勁的。
石守信在家的時候,羊祜經常來串門,他們夫婦也經常去羊祜家串門,這並不稀奇。
但羊祜的姐姐來這裏,就有點奇怪了,特別是石守信此刻還前往關中從軍去了,根本就不在家。羊祜的姐姐來這裏是為了什麽呢?
李婉來到院門口,看到羊徽瑜的侍女徐氏,正在招呼車夫將馬車上裝著的野味搬到院子裏。
而徐氏身邊,就是氣質出眾的羊徽瑜,此刻正在上下打量著自己。
“您是羊公的阿姊吧,快快進屋裏坐。”
李婉連忙邀請羊徽瑜進堂屋。她總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麽。
“不了,我就是替叔子來給你們送點野味,你夫君出征了,家中都是女流之輩。叔子本想來拜會,但實在是礙於男女之防不方便上門,我就替他代勞了。
這些野味都是叔子打獵打來的,我們家在洛陽人少,也吃不完。”
羊徽瑜笑道,態度很是客氣,待人接物沒什麽架子。
今日她披著黑色大氅,穿著緊身的火紅色袍子,搭著一塊水藍色的披肩。纖細腰身和曲線柔美的臀部展現無遺,邁步的時候微微扭著腰,動作十分的優雅。
白皙的臉龐配上特意點過的紅唇,完全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烏黑的秀發打理得柔順光滑,一部分披在肩上。整個人不僅顯得美豔非常,而且充滿了貴氣。
反觀李婉穿著一件青色厚襖子,剛剛還打了雪仗,身上還帶著冰渣。再加上她一向都不喜歡打扮未施粉黛,此刻看著土裏土氣的。
和羊徽瑜比起來,倒像是個女仆。
“好好好,那就謝謝您了。”
李婉連忙道謝,羊徽瑜也沒有停留在此,等車夫把那些野雞野兔什麽的搬到院子裏以後,她與李婉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開,和徐瑩一起上了馬車,飄然而去。
眼光毒辣的吳嬸站在院子裏,看著羊徽瑜的馬車緩緩駛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吳嬸,你是羨慕別人衣著華麗呢,還是羨慕出門就有馬車可以坐?”
李婉拉著吳嬸的胳膊,搖晃了一下,沒好氣反問道。
“剛剛那位,是不是大將軍的嫂子啊?”
吳嬸忽然開口道。
李婉點點頭,輕歎一聲道:“是啊,她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司馬師死後還能在司馬家屹立不倒,真不簡單。”
“厲不厲害我倒是沒看出來。”
吳嬸吐槽了一句,繼續說道:“不過怎麽說呢……你不覺得她那樣子看著挺騷的嗎?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樣。”
向來不在意言語粗鄙的吳嬸直言不諱點評道,聽得李婉一愣一愣的。
吳嬸不提她還說不上來,剛才羊徽瑜就一直給她一種怪怪的感覺,現在想來,那可不就是“騷”嘛。
不不不,也不算是“騷”,李婉覺得應該說是故意把自身的美麗,露出來給別人看的姿態!
或者說,是上門來炫耀姿色的!
本來這年頭女人常穿的衣裙,明明就是以寬大為主,壓根看不出身材的。可是這位偏偏裏麵穿一件貼身的紅袍子還把腰束緊,外麵再套一件寬鬆的披肩,遮一半露一半。
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腰身纖細勻稱,盤靚條順一樣。
“這位羊氏如果不是司馬師的遺孀,應該會引起很多男人注意吧,你看她那樣的,對吧?
這種寡婦要改嫁很容易的。”
吳嬸一臉八卦,雙手比劃著,湊到李婉耳邊小聲說道,在那品頭論足。
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她是過來人,女人身上的騷味,她看一眼就能品出味道來。
“你這張嘴胡亂說話,要是被司馬家的人聽到,你就死定了!”
李婉惡狠狠的威脅了一句,不過心裏卻是覺得吳嬸說得對。
羊祜的這位親姐姐,顏值有點厲害啊。
李婉不由得產生了一絲焦慮。
她看了看自己這身老土衣著,心中暗想平日裏是不是應該注意一下妝扮,免得將來石守信發達了以後,自己會丟丈夫的臉。
……
咯咯咯,咯咯咯。
褒斜道的懸空棧道上,石守信身上裹著一條毛毯,身體被凍得牙齒打架。
麵前是斷了一截的棧道,棧道下方是一條已經被凍住的溪流。
此時此刻,軍中士卒正在砍伐山間樹木,還有人在拿著鋸子在加工木料,準備重建那一段棧道。
其實修複棧道的工程量並不大,畢竟可以就地取材,而且不是重新開始建。
可是天氣真的太冷了,山間冷風一吹,整個人都感覺涼颼颼的。此外,還有時不時飄落的大雪。
“石監軍,我們今日還要繼續修複棧道麽?”
許儀走上前來詢問道,他也沒有披甲,身上同樣是裹著一條毛毯。看著前方螞蟻搬家一般正在忙碌的士卒,許儀忍不住長歎一聲。
臨近春節,跑山裏麵修棧道,這真不是人幹的活!該說不說,鍾會真踏馬不是東西!
許儀在心中暗罵,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官大一級就壓死人了,鍾會作為大都督,那官職不知道比許儀高哪裏去了!
“不能停啊,停了的話,大都督恐怕會治罪你我。”
石守信擺了擺手,否決了許儀的看法。
“其實吧。”
許儀將石守信拉到一旁,小聲嘀咕道:“其實隨便修修就好了,能讓大軍通過就行,難道還真指望我們修得十年八年不壞呀?隨便搞搞,最多十天就能完成了!現在讓士卒們收工,躲帳篷裏烤火也不賴。”
棧道就是這樣,在沒有塌陷之前,你永遠都不能確定它究竟能不能繼續使用。如果說某個地方的支撐正常來說有六根杆子,現在斷了一根,難道就不能用了麽?
許儀覺得這種情況是完全沒問題的,隻要修好了以後,派一隊兵馬來回走幾趟,測試一下就行了。
可惜,石守信是少府出來的專業人士,並非是一個“普通監軍”,直接否定了許儀的建議。
換言之,石守信他是真正修過橋的人!洛水上有一座石拱橋就是他主持修建的,至少是帶領工匠修過的。另外這兩年他也一直在研究工程器械,在少府為官時就有政績。
許儀糊弄又糊弄不過去,說服又沒法說服,實在是憋得非常難受。
“不能隨便搞搞啊,要以三年不壞的標準來修。讓弟兄們兩班倒的修,一千五百人白天排班,一千五百人晚上排班,你我二人各自督促一隊,交替前進。
反正山道狹窄,一次性上三千人也無法展開。”
石守信耐心勸說道。
許儀想了想此番出征後,鍾會表現出來的種種心懷不軌,隻得無奈點點頭,勉強同意了石守信的建議。
於是前鋒軍調整了配合模式,將三千人的部曲分為兩班,一班許儀負責,一班石守信負責,二人交替換班。每一班再細分為三隊,每隊五百人。
一隊負責伐木和木工,一隊負責鏟雪,一隊負責檢修棧道,查漏補缺。
每天交班的時候,再重複檢驗前麵一班的工程質量,有不合格的立刻整改。
二人精誠合作,科學分配人力,進度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就在春節的前一天早上,一個督軍隊的士卒前來報信,讓前鋒大軍原地屯紮,主將許儀和監軍石守信二人速速返回郿縣郊外大營,大都督鍾會有請!
來通傳的人,是衛瓘的手下,石守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的,找什麽理由都沒用。
等衛瓘的親兵走後,許儀將石守信拉到自己的軍帳密議大事。
此時此刻,許儀身上再也看不到哪怕一絲的架子,完全是一副以石守信為主的模樣,臉上滿是惶恐。
“石監軍啊,你說大都督相招,催促甚急,究竟為了何事?這傳令之人,隻怕是深夜出發的,究竟有什麽可著急的?”
許儀有些迷惑問道。
“隻怕是沒好事,現在朝廷並未下發聖旨征討蜀國。而蜀國自然也不可能繞過褒斜道襲擊關中。所以,我覺得應該是大都督想找我們的茬子。
以便於他在軍中樹立威信!”
石守信陰沉著臉說道,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那要如何應對?”
許儀顯然是慌了。
“無妨,我們的棧道,修得無懈可擊,也沒有逾期。
我估計大都督已經先入為主的認為我們敷衍了事。
此事許將軍不必驚慌,一切有我!”
石守信篤定說道。
許儀點點頭,已經是火燒眉毛,也隻好如此了。
稍作整理後,許儀和石守信二人騎馬在棧道上飛馳,緊趕慢趕的回到大營。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鍾會所在帥帳的入口處,部署了大量親兵,一個個都點著火把,身上披著甲胄,氣氛肅殺到了極致。
軍帳大門好似巨獸的血盆大口一般,等著石守信和許儀二人。
……
羊徽瑜去石守信家逛了一圈,找借口說送羊祜打獵的獵物,實則是觀摩石守信的夫人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去了之後才明白,自己的情郎為什麽對自家夫人念念不忘了。
那真是一個大美人啊!
她不由得有些沮喪,卸妝了之後,一直拿著銅鏡端詳自己的容貌……感覺,好像也沒差到哪裏去吧?
“唉,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醜人多作怪?”
羊徽瑜看向徐瑩詢問道。
“瑜娘子,您就別多想啦。”
徐瑩安慰她道,心中卻是暗想:這位瑜娘子自從那一夜之後,就像是中了邪一樣,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她已經徹底上頭,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自己可得提醒一下她才是。
“瑜娘子,恩公現在在伐蜀軍中,刀劍無眼還挺危險的。瑜娘子真要擔心他的話,不妨多跟大將軍提點幾句。免得將來恩公回洛陽後,功勞被別人搶了。”
徐瑩不動聲色建議道。
“是了,都官從事這個官太小,怎麽說……也得弄個太守當當才對。”
羊徽瑜若有所思的說道,徐瑩的話提醒了她。
要是為以後打算的話,石守信外放是難免的,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選擇。他在洛陽,漂亮老婆李婉天天在司馬炎眼皮底下晃悠,也不是個事。
“你倒是提醒我了,是要好好運作一下。”
羊徽瑜一邊說一邊盤算著,她其實也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在官場上說得上話。
要是運作得好,等石守信伐蜀歸來以後,就可以在更大的格局中占據一席之地,不必如現在這樣仰人鼻息。
到時候……未來可期呀!
想到這裏,她微微一笑,又恢複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