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緊鑼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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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鍾會帶兵南下漢中的時候,鄧艾所屯兵的狄道縣,戰爭機器也跟著開動起來了。
即便是鄧艾三番四次的上奏說伐蜀不可行,但司馬昭的軍令卻是下得明明白白:隴右魏軍作為西路軍,配合鍾會的東路軍行動,主要作戰目標,就是為了牽製薑維麾下的蜀軍精銳!
司馬昭的命令已經說得很明白,無論鄧艾理不理解他的目的,出兵的準備一刻也不能停!
正當鄧艾整日唉聲歎氣的時候,司馬昭的主簿師纂來了,並且帶來了司馬昭的親筆信和朝廷的任命文書,擔任軍中司馬。
鄧艾大喜過望。
其實他一直都不知道司馬昭到底是怎麽想的,現在師纂來了,總算可以旁敲側擊打聽一下了。
當天夜裏,鄧艾在帥帳內設宴款待師纂,待副將偏將們都酒足飯飽離去後,他將師纂留了下來。
“師司馬,鄧某一直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忐忑不已。
今日酒都喝到這裏了,不知道能不能多嘴問一句。”
鄧艾給師纂倒了一杯酒,慢悠悠的詢問道。
“鄧將軍但說無妨。”
師纂點點頭,不置可否。
“大將軍如此堅持要伐蜀,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鄧艾疑惑問道。
來了!
師纂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隨即解釋道:“此事一言難盡,聽我慢慢道來。”
他寒門出身,性子很急,不是什麽風雅人物,能力更說不上出類拔萃。
但這種人物有點好,就是會聽話,能辦事,執行力強,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在司馬昭眼中,師纂之流都是飛鷹走狗一般的存在。
能用,夠用,好用。
司馬昭不用師纂這樣的人,難道還想去找如諸葛亮那般德才兼備的麽?即便是找到了,人家也不會鳥他,何苦自取其辱呢?
看著一臉虛心請教模樣的鄧艾,師纂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長歎一聲,反過來詢問道:“前幾年,高貴鄉公的事情,鄧將軍也知道一些吧?”
提起曹髦之死,鄧艾心中一沉,隨即微微點頭。
有些事情,是很惡心人的。
即便是鄧艾這般的旁觀者,並沒有為曹家伸出援手的心思,也會對天子當街被殺這樣的事情感覺不適。
“此事對於大將軍的聲望打擊頗大,大將軍堅持要伐蜀,也是因為想通過戰功挽回一些名聲。”
師纂意有所指的暗示道,幾乎是不加掩飾。
話說到這裏就可以了,剩下的,要看鄧艾自己能不能領悟。如果對方還不能領悟,那也沒有辦法。
“可是……拿著百戰精兵,去挽回大將軍損失的人望,這是不是有點草率了?”
鄧艾有些不滿的反問道。
聽到這話師纂差點一口老血吐到桌上。
司馬昭的名聲難道不比你鄧艾麾下的軍隊重要嗎?這點都看不明白?
師纂被鄧艾幹沉默了,很久之後,他才無奈搖頭,赤裸裸的提醒道:“無論如何,鄧將軍還是要努力一下。前程是自己掙來的,也是自己丟掉的,伐蜀就是前程。師某言盡於此。”
說完,師纂也懶得再多說什麽,起身離去。
師纂離開後,鄧艾一個人枯坐在帥帳內,看著軍帳內桌案上留下的殘羹冷炙,他的心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抓撓一般。
司馬昭到底想幹啥,鄧艾沒有完全理解,不過師纂的最後一句話,鄧艾明白了。
伐蜀就是前程!
話都說這個份上了,司馬昭究竟想幹啥,鄧艾也懶得去深究,反正還是那句話:
他隻管帶兵南下,拖住薑維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想那麽細!那是司馬昭該考慮的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並不是出兵的好時機。
薑維屯田遝中,手下的軍隊既要參與春耕,也要參與作戰,並非是完全脫產的職業化軍隊。
現在是冬天,出兵的話,薑維手下每一個都是戰士,狀態極好。這時候出兵有點蠢。
還不如等到春季的時候再動手,那時候薑維的注意力放在春耕上,必須分出不少人力參與其中。
那時候,才是出手的最佳時機。
司馬昭搞這麽著急,究竟是圖個什麽呢?
……
正當鄧艾準備糧秣輜重的時候,褒斜道這邊,負責修複棧道的隊伍,因為前方複雜的路況,不得不停了下來。
許儀並非是精通工程的將軍,當前鋒軍主將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可以,但如果遇到棧道被完全燒毀,那他就沒辦法了。
石守信帶著那一百專屬部曲,一路向南抵達了一個叫“薑窩子”的地方,這裏水流匯聚,因此水位變得比之前高了很多!
之前經過的棧道,下方都是有支撐,或者斜撐的。這裏水深太恐怖,以至於完全無法給棧道立足支撐。
當年,諸葛丞相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石壁上鑿開方形孔洞,直接將大小正好的方木填塞進裏麵,以此為橫梁,在上麵鋪設木板作為棧道。
然而,當年褒斜道是蜀軍北伐的交通要道,蜀軍自然對於維持這裏的棧道很上心。但隨著諸葛亮去世,蜀國對於漢中的防禦策略變成了戰略防守,因此這些方木橫梁的棧道也被蜀軍一並燒毀。
相傳是趙雲燒的。
這地方跟北麵的氣候是兩個概念,前麵的路靠近陝西,溪水有冰,到這裏氣候更靠近漢中,河水反倒是不結冰了!
看著眼前碧綠如藍的褒水,又看了看刀削一般的山壁,以及山壁上的方孔,石守信好像明白了什麽。
“石監軍,實在是沒法繼續往前了。前鋒軍因為修棧道已經折損了幾十個弟兄,也修累了。
前麵的路,大段大段要修,就近又無法取得這種粗大的方形木料。要如何施工,許某心中也沒底,大概要返回三交城再做計較了。”
許儀歎息說道,一臉沮喪。本來可以拿到一點軍功的,可是前麵道路被攔住,大軍又過不去,他這個先鋒官不被鍾會斬首就要偷笑了,想拿功勞簡直做夢!
“嗯,先回三交城再做計較。”
石守信點點頭道,卡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回三交城據點先讓前鋒軍休整一下,然後讓胡烈召集軍中大佬們開個會,集思廣益,順便拉人一起背黑鍋。
果不其然,回三交城後,許儀向胡烈稟告前方棧道無法修複的情況,胡烈勃然大怒,借機打了許儀五十軍棍,奪了他先鋒官的職務,讓他帶著本部人馬前軍變後軍,跟一個叫李苞的將軍互換序列。
這看似殘酷,實則是在保護許儀,讓他免於被鍾會找茬清算。許儀顯然也是知道套路的,笑嘻嘻的被打五十軍棍,臨別時還跟石守信有說有笑的。
處理了許儀,隻是解決了前鋒軍“違反軍法”的問題,並不能解決褒斜道被阻塞的問題。
無奈之下,胡烈一方麵向鍾會稟告,褒斜道靠近漢中段已經被蜀軍燒毀。並且強調這段路不僅難走,而且山壁下方全是河流。
另外一方麵,禁軍中善於修建營壘,精通土工作業的將領李苞,被胡烈請到了三交城商議修建棧道的大事,並請他帶兵在前麵開路。
沒兩天,鍾會的軍令到了:克服困難修棧道,要確保修好,不耽誤行軍。儻駱道這一路為主攻,褒斜道這一路為佯攻,隻要在明年四月以前,確保發動總攻就行了!
算算時間,滿打滿算還剩下三個月。
胡烈也好,石守信也好,他們這些走褒斜道的將領,這才回過神來。
鍾會離開這一路,並不光是因為他領導不力,而是鍾會在很早以前就知道這條路根本不能通行!
攻克漢中的希望,還在李輔那邊。
能在司馬昭身邊混的人,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傻子。鍾會眼見走儻駱道的魏軍將領一個個都桀驁不馴,便把他們安排在這條線上耗時間,免得影響自己的計劃。
誰聽話,就把誰調到另外一路!
石守信雖然機敏,而且還是半開卷考試,這一次依然是被鍾會耍了。
如果棧道不能如期完工,自胡烈以下,這一路大半的將領都會被處置,落不到好。石守信作為監軍,更是跑不掉。
該如何破局呢?
三交城城內的一處軍帳內,胡烈正麵有憂色看著石守信、杜預等人。桌案上擺著一塊木板,刻在木板上的,是一份“工程草圖”,是石守信帶著人測量後畫的。
山壁上有多少個孔,間隔分別是多少,每個方孔的邊長,深度,都已經勘測過了。
在圖紙上有編號,有數據,可謂一目了然。眾人都佩服石守信在少府辦事的時候,做工程的基本功紮實。
“別的都好說,就是怎麽把木料運過來,是件麻煩事。這麽大的方梁,那可不是一般的樹木可以滿足的。”
杜預歎息說道。
“而且,這種木頭還要加工成方形,需要找樹幹很粗的樹木,這種樹……隻怕得去蜀地,或者關中去找,隴右是沒有的。”
李苞也提了一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比起隻知道聽石守信指揮的許儀,李苞顯然對建築工程很了解。修棧道嘛,人力什麽的都不難。
麻煩的隻是材料,以及怎麽把材料運到需要建棧道的地方!
要知道,前方的棧道,是諸葛亮修的,可不是魏國修的。甚至棧道的工程樣式都是諸葛亮定的!
那些方形的橫梁柱子,也是從漢中運來的,甚至是山林茂密的蜀地運來的!
石守信心中暗暗揣摩,搞不好鍾會提前知道這件事,故意在這裏挖個坑!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他發現,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這個少府出身的官員。
畢竟是專業班子啊!被人寄予厚望也不稀奇。
“石監軍,李某聽聞你在少府待過兩年多,還在洛陽建過橋,在這方麵很有些本事。
敢問這棧道該怎麽修呢?”
李苞也不跟石守信客氣,直截了當詢問道。
從地上那塊木板上的工程圖看,李苞就知道石守信水平絕對在自己之上。
難道僅憑李胤女婿這個身份,就能在伐蜀大軍中舉足輕重了?豈不知李胤的長子李固,之前也不過是個縣令呢!
托舉兒子做官也不過如此,那托舉女婿又能強到哪裏去?所以石守信為什麽現在能在這裏高談闊論,不問可知。
胡烈等人一看就知道石守信的地位,大部分都是靠自己的能力爭取來的。
“容我思索兩天,反正在褒斜道建立糧倉兵站,也要時間,並不耽誤。
胡將軍以為如何,三日後我們再議。”
石守信麵色平靜說道,看上去非常沉穩。他的鎮定,讓眾人也都安定了下來,這件事總算是有個人扛著了。
“那行,我們就先忙各自的軍務吧,三日後再來商議此事。”
胡烈自然是沒什麽好說的,畢竟這本就不是石守信的本職工作,隻不過是他有這方麵的經驗罷了。
石守信此番出征的本職工作是擔任監軍,就是專門挑將領的毛病!
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當然了,如果監軍隻顧著挑毛病,那等於是找死!
所有的大前提,都在於“打贏”。
如果能贏,那小問題就不是問題,大問題就罰酒三杯。
如果輸了,監軍要能夠找到背鍋的人,到最後自己不背鍋。
所以監軍這個職務看似簡單,好像在軍營裏睡覺都沒問題。實際上難度不低,門道很多,稍有不慎就人頭落地。
臨別之前,杜預悄悄找到石守信密談。
他一臉為難說道:“敢當,要不你還是想辦法回洛陽吧,你已經得罪了鍾會,隻怕……後麵會很危險。”
“現在這個時候再說離開,已經晚了。”
石守信歎了口氣,現在退出,不亞於讓羊徽瑜蒙羞,更是放棄了將來的前途,哪裏還有退路可言。
“鍾會如此張狂,做事無所顧忌,似乎已經沒有回洛陽的打算了。
敢當還是要當心些,鍾會……絕對會反。”
杜預麵色肅然提醒道。
“我明白的,謝謝元凱提醒。”
石守信點點頭,心中無比沉重。連杜預都看出鍾會有問題了,這位大都督,很難說不會幹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