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日之期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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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石守信一人在自己的軍帳內,看著那張工程圖發呆。
“其實是可以偷懶不做的,即便是搞不定,鍋也不會我來背。
但做了的話,必定會有很多人願意站在我這邊。對後麵自保肯定大有裨益。”
石守信抱起雙臂,腦子裏思考著方法,自言自語像個神經病一樣。
其實李苞想得簡單了,這次建棧道,一共有三個問題暫時還沒有解決。
第一個是如何製作合格且達標的柱子,這種柱子必須和孔一一對應,還要在插進去的那一頭打楔子固定。
公差不能差得太多,否則壽命會縮短很多。
不僅如此,柱子外圍還要打上一層漆防腐防潮,不能說用一個月就腐了,或者受潮膨脹了。
經得起時間考驗,才是主要麻煩之一。
第二個是如何把那麽粗的柱子從遠方運過來,棧道行軍沒問題,甚至大部分地段都能跑馬!但是如果長途搬運木料,就非常消耗人力。特別是在這木料尺寸和重量都不小的情況下,長途搬運簡直是一場噩夢。
第三個問題,是如何把這麽粗這麽大的木料,插入懸空山壁的孔洞內!
光是測量孔之間的間距,石守信就想了很多辦法,勉強完成而已。
可是在山壁上勉強攀爬,跟將木料插入孔洞相比,還是太簡單了。
三個技術難點,隻要有一個卡住,就沒法施工。
該怎麽辦呢?
他想得腦袋爆炸,一時間也沒想到什麽好主意。
正在這時,門外值守的親兵,將一個穿著普通魏軍軍服中年人帶了進來。
石守信上下打量著此人,怎麽看怎麽感覺應該是不認識的。
嗯,就是完全沒見過!之前從未見過麵!
“敢問是石守信石監軍麽?”
那人微笑問道,圓圓的臉看起來很親切。
“鄙人正是石守信,請問你找石某有何見教呢?”
石守信疑惑問道。
那人將掛在腰帶上的竹筒遞給他,然後作揖行禮道:“某乃是羊公家奴,此番幫羊琇送家書,順便給石監軍也送一封信。”
原來是羊祜家的人!
石守信恍然大悟,這次羊祜族弟羊琇也在伐蜀軍中,他們家派個人來送一封不會被外人看到的家書,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如果連這點手段都沒有,那也真不用在天龍人圈子裏麵廝混。
他對著門口的親兵揮揮手,那兩人退出十幾步之外。石守信這才看向送信的人問道:“石某現在回信,你帶回去,對麽?”
“正是如此,請石監軍現在就看信。看完馬上就燒掉,以免授人以柄。”
那位羊氏的信使點點頭提醒道。
石守信拆開信,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訝。送信的人則是在一旁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去看石守信臉上的表情。
這封信居然是羊徽瑜寫的!
不過大概也是擔心泄密,所以信裏沒有寫那些奇怪的話,兩人在床上說的情話就更不可能了。
羊徽瑜隻是以“大將軍”的立場,告誡石守信要做什麽,就好像是司馬昭吩咐她這麽說的一樣。
羊徽瑜提醒石守信,司馬昭已經有殺鍾會之心,而且一定會動手,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讓他多多留意一下,不要被鍾會所害。如果真遇到危險,一定要找羊琇想辦法。
還說羊琇雖然自視甚高脾氣也差,但絕對不會跟鍾會攪到一塊狼狽為奸的,關鍵時刻可以找他求助。
石守信輕歎一聲,有些惆悵。
羊徽瑜已經深陷這段不倫之戀當中,如同老舊木頭房子著火了一樣,除非把一切燒光,否則大火根本無法被撲滅。
罷了,這份愛意不能不接受,否則因愛生恨必遭反噬,石守信明白羊徽瑜寫這封信時的煎熬與期盼。
他將從家裏帶來白紙鋪開一張在桌案上,磨好墨以後,想了想,隨手抄了一首詩: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在石守信心中,羊徽瑜不是他的小妾,更不是外室,而是他的小老婆,不是隨隨便便玩了就一腳踢到旁邊的。
他不能這麽做,更不敢這麽做。這個女人,他要小心翼翼的哄著,不能怠慢了。
這一刻,石守信覺得自己好像化身成了段正淳。
將信放入竹筒封好,烤好火漆以後,石守信將其遞給那位羊氏的信使。
“鄙人告辭,幾日後便快馬到洛陽,或許還會再來,石監軍保重。”
那人對石守信行了一禮,隨即轉身便走,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那人走後,石守信這才無奈搖頭。
他心中暗想:人生短短幾十年,一場風寒就可能將自己帶走。大丈夫做事,問心無愧便好了。
思考修棧道之法的第一天,杜預又跑來找石守信,說是可用造橋之法建棧道,先做器械再造橋。
他描述了一下具體方法,讓石守信大感意外。這不就是他前世所知的節段拚裝架橋機嘛!
先在棧道上造一個類似於毛毛蟲的木製結構,用來吊裝橫梁,可以用輪子推著走的,形同“架橋機”。
先測量好間距,然後將棧道的一節在空地上拚好,用繩子固定好,最後整體半截懸空伸出去,將其搭在橫梁上。
固定好之後繼續前進,把沒有懸空的模塊推到前麵懸空,器械繼續行走,再在後麵上一節新棧道模塊。
這種方法完全可行。
這是三個問題之中,最容易解決的那個:如何高效的將棧道木料鋪上去!
“石監軍想到怎麽造橫梁了麽?”
杜預有些擔憂的問道。
石守信搖搖頭,那麽粗一根橫梁,要去哪裏找那種木料呢?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難辦。
什麽山就長什麽樹,對應的木料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根本玩不出花俏來。
“未曾,運輸之法,可以利用褒水,在下方靠流水搬運木料,在方孔處停下來,我們再將其吊起來。”
石守信沉聲說道,他這一天也不是沒有收獲,腳下的褒水在那一段水深,正好可以用來運輸木料。
“不錯,隻是,那方梁不好尋找,在山壁上鑿新坑更是困難重重。
聽聞這棧道是諸葛亮所建,隻怕初建時就想到了有今日魏軍走褒斜道。
那方孔開得如此之大,也是為難我們,不讓我們就地取材。
諸葛亮之才當真是不可小覷。”
杜預歎了口氣,有些驚歎於諸葛丞相的智慧。當然了,你站在諸葛亮對麵,那他的智謀肯定是要拿來整你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鬼知道當初丞相建棧道的時候,是不是故意留下這一手呢?
“元凱兄,石某有件事,需要你幫個忙。”
石守信忽然拉住杜預。
“敢當請講,杜某必定幫忙。”
杜預點點頭說道,別說石守信對他有救命之恩了,就說現在大家都在想辦法建棧道,石守信的要求杜預就不能拒絕。
“司馬亮的軍營在長安,家眷也在。你現在派人去找他,或者你親自走一趟,然後說一下那個什麽什麽。
你是司馬氏的姑爺,你開口更好些。”
石守信跟杜預麵授機宜,嘀嘀咕咕說了半天。
“嗯,明白了。”
杜預有一肚子疑問,卻沒有多說什麽。司馬亮這廝,乃是司馬家有名的平庸之輩。大概是起名叫“亮”而受到了不可名狀的詛咒,自幼司馬亮就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杜預有些搞不懂能從司馬亮這裏能套到什麽。
那些方木的外圍,要有些填塞的東西,以彌補公差和防腐。要不然做大了橫梁塞不進去,做小了,橫梁會晃蕩,人走在棧道上搞不好就滑到水裏了。
這是在打楔子固定之外的要求。
一天時間過去,晚上的時候,石守信拿出幾塊小方木,每個都隻比拇指大一點,已經被磨得邊角都起毛了。
他將這幾塊小方木在手中揉搓著,每次思考重大問題的時候,他都有這樣的怪癖,以此來減壓。
重新開鑿石壁行不行呢?
也不是不行,隻是沒必要,因為側麵是山壁,底下是褒水的地形已經定死了。沒有托底,橫梁孤懸是必然的。
孔開小了,木頭倒是好找,但細木無法承受過重的馬車牛車通行,輜重就運不過去。
不能運糧,那要這棧道何用?
反倒是原有方孔,已經在諸葛丞相幾次北伐的過程中被驗證過了,運糧絕對可行,省了很多麻煩。
“該怎麽辦才好呢?
是利用舊的,還是重新開孔?”
石守信自言自語道,心中暗暗揣摩諸葛亮當年是怎麽做的,難道……是從蜀地運來粗大樹木嗎?
那得多折騰啊!
他覺得以諸葛亮的智慧,應該不至於做這麽蠢的事情,白白消耗人力物力。
可惜舊棧道已經被燒,無法還原過往是如何製作的了。傳言諸葛亮精通器械,才能深不可測,他定然是想了很多辦法的。
以蜀國那種國力,還多次北伐,肯定不會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修什麽棧道。
山壁上這個方孔是用來幹啥的,石守信也是和眾人商議後推理出來的。事實上,現在的情況是,更南麵的棧道走著走著就沒路了,隻能看到石壁上的方孔,山壁一側下方就是褒水,地形讓人絕望。
現在的方案,也是眾人琢磨出來的,並不一定是諸葛亮的原始設計。
石守信歎了口氣,他閉著眼睛回憶了一下羊徽瑜寫的那封信,感受到某種極為強烈,卻又偽裝起來不想讓人察覺到的關心。
沒有風花雪月,沒有你儂我儂,隻有叮囑和告誡,冰冷中帶著事無巨細般的關切。還有一種小女人害怕情郎出事,想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的猶豫糾結。
石守信一屁股坐在軟墊上,他想給羊徽瑜寫一封絕筆,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了剛剛拿到手裏玩耍的小方木。
其中有四個,正好立起來,其截麵擺成了一個尚未嚴絲合縫的“田”字。
石守信立刻興奮得不能自已,他差點沒把自己那木魚一般的笨腦袋錘爆!
方木!諸葛亮是何等樣人,他為什麽要用方木呢?麻煩不說,還會減小木料的截麵!
古代雖然沒有車床,但是車圓木已經是輕車熟路的木工活!諸葛亮為什麽不開圓孔呢?
又方便又結實!
答案就是:圓木不好拚接!
四根小方木,拚成一根大方木,這就是棧道橫梁的秘密,說穿了真是一錢不值!
但是四根方木並不是直接擺在那裏就行了的。它需要用木工經常用的“膠水”粘在一起,與此同時,還要用各種小五金銜接。除此以外,木工裏麵常用的榫卯結構也不能少。
就是要用各種方法,增加方木的整體強度。換言之,這種橫梁並非是直接把樹砍了削皮去邊做成的,反而是一種拚接成的複合板!
這在中國古代的木工活裏麵,叫“抱柱”!唐代以後森林砍伐加劇,已經很難找到適合建屋舍的大木,所以拚接式複合板開始大行其道。那都是將來的事,現在這個時代,用得非常少。
褒斜道的山穀裏麵就有這樣規格的樹木可以砍伐,到時候看看有沒有寬度需求降低了一半的那種!
如果有,那這件事就解決了!
石守信激動的站起身,狠狠揮舞了一下拳頭!
“鍾會,你踏馬會陰人又怎麽樣!你挖的坑,看老子給你填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