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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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
    正在臥房內繡肚兜的李婉,被手上的針紮破了。一旁伺候的吳嬸連忙將她的手指含在口中吮吸,鬧得李婉羞紅了臉。
    一時間也沒了繡花的心情。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細狗的聲音:“大娘子,有人送信過來了,還送了一大堆金銀細軟。”
    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李婉立刻警覺起來,對吳嬸吩咐了一聲。很快,吳嬸就推門而出,然後拿著信進了臥房。
    送禮的人已經離開了,沒有說自己是誰家的人,隻說見信便知。
    李婉看到那個被折成鯉魚形狀的信封,心中瞬間明白了什麽。她讓吳嬸離開,自己悄悄拆開信,才讀了一頁,就嚇得麵色煞白。
    信上說,羊氏子弟羊琇,打算利用伐蜀的機會,送老同窗及遠房表哥司馬炎一件“禮物”:石守信的項上人頭。
    現在司馬昭已經被封為晉公,司馬炎就是晉世子。納妾一個官宦之家出身的寡婦,不是什麽難事。
    司馬炎或許做不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但是羊琇卻是一點都不在乎的。相信事後司馬炎也不會感覺內疚。
    他自己不下手,別人替他下手了,他也不會說什麽。
    這封信正是羊徽瑜寫來的。這個消息則是辛憲英在得知兒子要做什麽,反複權衡後告知羊徽瑜的,比知道的時候晚了許久。
    現在通知石守信已然來不及了。
    羊徽瑜在信中說:
    司馬昭加晉公後,天下就已經是他們的了,以前不可能的事情,現在皆有可能。
    想討好他們的人,也會絡繹不絕。司馬炎就是未來的皇帝,誰都知道他當年想你想瘋了,不排除有人為了討好他獻媚,而做出一些喪心病狂的事情。
    你的美姿容我看了都動心,更何況是司馬炎呢,希望你不要掉以輕心。
    羊徽瑜還說:下個月她會在羊氏祖宅內,以司馬家遺孀的身份,邀請一些兗州範圍內官員家的夫人和小娘子來聚會。你帶一個貼身的仆從過來,假裝是我的遠房表妹,等聚會結束後,就不要回洛陽了,其他的我來安排。我本不想出此下策,但叔子(羊祜)已經帶兵在外,管不了這件事。
    反正你來得越早越好,我可以多一些準備。如果你要來的話,就去叔子在洛陽的宅院,會有人送你們來泰山郡奉高縣。如果不來的話,馬上把信燒掉,不要落人口實。
    看完信,李婉陷入沉思之中。
    去,還是不去呢?
    這可能是個陷阱,甚至可能信都不是羊徽瑜寫的。然而去了有風險,不去同樣不安生。徐瑩差點被迷奸的遭遇,讓李婉感受到了世家天龍人的可怕。
    司馬昭已經被封為晉公,或許真如羊徽瑜所說,改朝換代不是進行時,而是已經做完,隻不過還有塊遮羞布沒有扯下來罷了。
    她決定相信羊徽瑜一次。
    李婉走出臥房,拉著吳嬸的手低聲吩咐道:“明日我們便啟程去泰山郡,現在換一身男裝去羊祜家。”
    “家裏的田宅,財帛,糧秣,牲口都不要了?佃戶們也都不管了?”
    吳嬸一臉驚愕問道。石守信和李婉小兩口這幾年攢下一點家業不容易,哪能這麽任性啊!
    “都不要了,身外之物而已,帶上孩子,帶點細軟就上路。”
    李婉擺擺手,態度非常堅決。
    她又寫了封信交給細狗,讓細狗去一趟關中,給父親李胤送信陳述此事。
    目前的局麵李婉確實很擔心,她丈夫和父親都不在洛陽,甚至連羊徽瑜和羊祜也不在。真要有歹人做什麽事情,她連個幫手都找不到。去一趟泰山郡,比留在洛陽穩妥。
    ……
    從黃金圍出發,快馬到漢中最西麵的關隘陽安關,石守信和孟觀二人花費了兩天時間。
    等抵達陽安關的時候,他才得知鍾會果然已經帶著大部隊前往漢壽。漢中的魏軍兵馬共分為三塊,由李輔總指揮。
    一部一萬人圍攻漢城,一部一萬人圍攻樂城,李輔親自統帥一萬人在陽安關外設下大營,關內是杜預率千人規模的部隊整頓防務。
    該說不說,這種部署,就是典型的毫無進取之心,就等著朝廷頒布撤軍的聖旨。
    石守信公務在身,懶得跟李輔有什麽交集,他直接進了陽安關,打算探一探杜預的口風,順便在陽安關內休整一夜。
    二人在某個原蜀漢將領在關內的宅院內落座,石守信就注意到杜預的脖子上長了一個大肉瘤,看起來非常恐怖。
    而且杜預的麵色也很難看,明顯的水土不服,抱病在身,說話都中氣不足。
    “元凱,你這是何故?”
    石守信一臉驚愕問道。他離開大部隊也沒有多久,怎麽一回來杜預就病成這樣了?
    “我這病是癭瘤,水土不服的時候就會發作,老毛病了。
    等回洛陽以後就會緩解,現在扛一天算一天吧,死不了人的。”
    杜預無奈歎氣道,他也知道自己身體出了狀況。
    石守信微微點頭,沒有開口安慰。這種對病人病情完全無用的安慰,隻會令當事人更加尷尬和難受,還不如不說。
    “這段時間軍中有什麽大事麽?”
    石守信好奇問道。
    此時杜預給他倒酒,他連忙推拒,說是有要務在身。
    “正因為沒什麽事,所以才顯得怪異。”
    杜預若有所思的說道。
    石守信本想再問什麽,看杜預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其實這次伐蜀大軍,內部非常混亂,可以說派係林立。以大都督鍾會為首,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
    現在陽安關也破了,該占的地方也占了,大家都想著班師回朝,氣氛自然是和過往不同。
    軍中一副暮氣沉沉的模樣。
    “對了,羊琇現在派人暗地裏打探你的行蹤,有點不合常理。
    他上次派人來陽安關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裏了。我多問了幾句,那人又言語躲閃不肯說明白,然後客套了幾句就走了。
    我雖然不知道羊琇是要做什麽,但他絕對沒安好心。”
    杜預突然麵色微變說道。
    “羊琇?”
    石守信回憶了一番,他和羊琇的交集,好像就是一同去衛瓘的軍營,被衛瓘拉踩了一番。
    其他就沒什麽了。
    他有什麽理由找自己呢?難道是因為羊徽瑜?
    石守信腦子裏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瞬間掐滅了。因為羊徽瑜如果要找他,一定會通過羊祜,或者羊祜的仆從。
    羊琇與羊祜這兩支羊氏,隔得還有點遠,在政治上的立場也不完全相同。
    羊祜和羊徽瑜偏向司馬攸,而羊琇則是司馬炎的鐵杆親信。
    “會不會是因為司馬炎?羊琇和司馬炎是同窗,他們還是遠房表兄弟。
    如果司馬炎要對你不利,那羊琇的動作就可以理解了。”
    杜預皺眉道。
    石守信和司馬炎有什麽矛盾,隻怕每個司馬家的人都知道,更別提杜預這個司馬昭的妹夫了。
    “對了,大將軍已經加封晉王,加九錫,進位相國了。”
    石守信忽然想起這件事,壓低聲音對杜預說道。司馬昭一劍三連的消息,大概還沒有傳到伐蜀大軍這裏,至少沒有通過公開渠道宣布。
    “敢當,你危險了!羊琇要害你!”
    杜預扯住石守信的袖口,麵色大變。
    “我與他無甚仇怨,他為什麽要害我?”
    石守信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杜預為何有此一說。
    “他與你無仇,但他可以取你人頭獻媚於司馬炎啊!殺了你,你家中嬌妻不就是寡婦了嗎?司馬炎納妾一個寡婦又有何難的?
    得償所願之後,司馬炎一定會回報羊琇,他如何會不殺你?
    他與你也沒什麽恩情往來啊!”
    杜預有些急了。
    “不過,羊琇要殺我,也沒什麽機會吧。派人截殺,豈能妥善處置後事?我手裏還有大將軍的親筆信,要送去給大都督和鄧艾呢。”
    石守信擺了擺手,他覺得杜預這是關心則亂。羊琇或許有不軌企圖,但也不可能簡單粗暴的派出刺客在軍營裏殺人。或許殺人不難,但善後則未必了。
    “那你不要耽擱,速速前往漢壽。當別人都知道你在鍾會大營之中的時候,你就安全了。沒有人可以當著鍾會的麵殺人。”
    杜預正色說道。
    想了一下,石守信點點頭,他也讚同杜預的看法。
    “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杜預突然開口,根本不給石守信拒絕的時間,他就將一副粗略的羊皮地圖攤開放在桌案上。
    “陰平,又叫陰平陘。道為通路,陘為斷路,但斷路也是路。”
    杜預說話的語氣很嚴肅。
    石守信微微點頭,不再去提羊琇之事。
    “白水關,是蜀國扼守陰平的一把鎖。如果白水關還在蜀軍手裏,那麽他們隨時可以支援陰平。
    可是,薑維放棄了白水關,退到了劍閣,現在白水關在我軍手裏。”
    杜預一字一句說道,眼中有寒芒閃過。
    “所以鄧艾可以從陰平出發,走陰平陘,偷渡江油。
    對麽?”
    石守信沉聲問道。
    杜預點點頭道:“和敢當說話就是痛快,鄧艾應該會動手,我猜的。”
    他這個人平時不顯山露水,也不善於交際,但這並不是因為他不喜歡說話,也不是因為性格孤僻。
    而是杜預跟普通人沒什麽好聊的,隻覺得說那些廢話是在浪費時間。
    “雖然無法確信,但可能性很大。”
    杜預歎息了一聲繼續說道:“如果鄧艾偷渡陰平成功,那麽我們就要一起進成都了。等到那個時候,相信羊琇殺你的機會很多。”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羊琇什麽的,我根本顧不上啊。”
    石守信苦笑道。
    到時候還要多個薑維,一起嘎嘎亂殺,羊琇算老幾啊!毛都沒有幾根!
    “反正,你做好入成都的打算絕對沒錯。鄧艾……應該會不甘心看到鍾會的得意嘴臉。他已經年過六旬,如果再不努力一把,生命就走到盡頭了。
    即便是輸,也不過早死幾年而已。鄧艾他絕對敢的!”
    杜預一陣唏噓感慨。
    “我還要給鄧艾去送公文,希望可以趕上,這便出發了。”
    石守信起身就要離去。
    “等等!你在漢壽多待幾天,不要急著去陰平。我估計鄧艾已經出發。”
    杜預提醒石守信說道,站起身將對方送到陽安關外,此刻已經是夕陽掛天邊了。
    本來想說走夜路不安全,但想了想,杜預還是沒有開口挽留。石守信手裏的軍令能不能在鄧艾出發前送到陰平,很可能會影響整場戰爭的走向。
    杜預不想去幹預這些事,如果某些壞事真要發生,無論怎麽阻攔,也是攔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