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台秘境的入口，像一道被天神用蠻力撕開的巨大傷口。
    萬丈霞光從裂隙中噴湧而出，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的靈氣，如同一場甘霖，灑落在這片死寂了萬年的戈壁之上。
    四麵八方，無數流光呼嘯而至。
    無論是自詡名門正派的修士，還是行事百無禁忌的魔道巨擘。
    此刻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鯊群，眼中燃燒著同一種名為貪婪的火焰，爭先恐後地湧入那道扭曲的裂隙。
    唯有謝清寒身周百丈，是一片無人敢於靠近的真空地帶。
    她與顧劍辰並肩而立，清冷的側臉在秘境奇光的映照下，流轉著一層聖潔的光輝，美得不似凡人。
    顧劍辰安靜地站在她身側，一雙清澈的眼眸倒映著絢爛的霞光，看上去純粹又無害。
    可在他那外人無法窺探的識海深處，《逆心魔典》早已將這片空間的每一絲法則波動都納入了運算。
    一張無形的神識大網，正在瘋狂地搜尋、推演，尋找那條能夠瞬間掙脫鎖鏈的、唯一的生路。
    那股從身旁傳來的、名為“占有欲”的暗紫色岩漿。
    此刻比在昆侖之巔時還要濃稠滾燙，幾乎要將他的神魂都徹底包裹、烙印、同化。
    謝清寒何等修為，縱然心神被夜煌那句話攪得天翻地覆，依舊敏銳地察覺到了他一閃即逝的、那份想要掙脫的疏離感。
    那感覺很淡，淡得像是風中的一縷錯覺，卻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這位仙道至尊不動聲色地抬起手，極其自然地，為他拂去肩上那片並不存在的塵埃。
    動作輕柔，姿態親昵，像極了世俗間最溫柔的師長。
    可就在指尖觸碰到衣料的瞬間，一道比先前任何印記都隱蔽百倍、幾乎與他靈魂氣息融為一體的白色神火，悄無聲息地烙了下去。
    這道神火，是她本命劍意的具象，是她道心本源的一縷投影，是她最後的枷鎖。
    一道她本不願動用，卻又不得不留下的保險。
    然而，她算錯了一件事。
    修煉了《逆心魔典》的顧劍辰，對靈魂層麵的感知，早已超脫了常理。
    那道冰冷、霸道、帶著神魂烙印的靈力剛一附體，便被他清晰地“品嚐”到了。
    這味道，可真夠勁。
    像是一塊藏在至純蜜糖裏的萬年玄冰，初嚐甜膩，細品之下，卻是足以凍結靈魂的極寒。
    他心中殺意翻騰，麵上卻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因師尊這親密動作而生的羞赧與依賴。
    他甚至微微側過臉，避開了她的指尖，脖頸處浮現一抹淡淡的紅暈，仿佛一個純情的少年，不堪承受這般親昵。
    這堪稱完美的偽裝，讓謝清寒眼底剛剛凝結的寒冰，悄然融化了分毫。
    就在這時，一道充滿怨毒的視線，從遠處天衍宗的陣地中投來，如芒刺在背。
    天衍宗首席弟子，周通。
    在那雙充血的眼睛裏，謝清寒是玷汙仙道威名的叛徒，而他顧劍辰，便是那引誘神明墮落的萬惡之源。
    顧劍辰甚至能“品嚐”到那份怨毒中，夾雜著一絲即將付諸行動的、名為“玉石俱焚”的決絕。
    他看見周通垂在身側的手，捏碎了一枚傳訊玉簡。
    很好。
    又一枚主動要求加戲的棋子，自己走上了棋盤。
    轟隆——！
    秘境深處，一道璀璨的寶光毫無征兆地衝天而起，將這方天地的暗紅色天空都染成了純粹的金色。
    一汪如同融化了的月光、散發著沁人心脾馨香的池水，在遙遠的山穀中顯現，氤氳的靈氣化作肉眼可見的仙鶴與麒麟，繞著池水飛舞。
    “是千年靈乳！整整一池！”
    不知是誰聲嘶力竭地喊了一句，瞬間引爆了全場。
    所有人都瘋了。
    靈力對衝的爆炸聲、法寶碰撞的轟鳴聲、臨死前的慘叫聲，匯成了一曲混亂而血腥的交響樂。
    一場毫無秩序的混戰，就此展開。
    謝清寒的眼中，閃過一絲理所當然的寵溺。
    這等寶物，自然該是她辰兒的。
    她身上靈力一蕩，那股足以冰封天地的劍意便要再次出手，為他清空前路，將那汪讓無數人眼紅的靈乳直接攝來。
    一隻手，卻輕輕拉住了她的衣袖。
    力道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卻讓她準備好毀天滅地的力量，盡數凝滯在了體內。
    她回過頭，看向顧劍辰，眼中帶著一絲詢問。
    “師尊。”
    顧劍辰仰起臉，迎著她探尋的目光，聲音清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
    “弟子想憑自己的能力去爭。”
    這句話，不帶半分叛逆，甚至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獨有的、渴望得到認可的倔強。
    可這十個字，落在謝清寒耳中，卻不啻於一聲驚雷。
    她為他背叛宗門，為他對抗天下，為他鋪平了身前身後所有道路。
    她付出一切，隻是想將世間最好的一切，毫無保留地、親手捧到他麵前。
    而他，卻要劃清界限。
    他要，憑自己的能力？
    那她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麽？一場自以為是的笑話嗎？
    【叮！檢測到目標‘心痛’‘迷茫’‘自我懷疑’複合情緒，數值+358000！】
    【獎勵：神魂感知範圍+3%！】
    謝清寒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空白。
    周遭鼎沸的人聲，衝天的寶光，血腥的廝殺，都在這一刻離她遠去。
    她的世界裏，隻剩下顧劍辰那句輕描淡寫的話，在反複回響，震得她道心嗡鳴。
    就是現在！
    顧劍辰利用她這千載難逢的失神，以及全場因爭奪靈乳而陷入的巨大混亂，身形一閃。
    他沒有施展任何精妙的身法，隻是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落葉，毫不起眼地匯入了那片衝向山穀的狂熱人潮。
    混亂，是最好的掩護。
    他的身影在人群中幾個閃爍，便朝著一處早已計算好的、因靈力對衝而短暫產生的空間褶皺衝去。
    一道溫潤又孝順的話語，乘著混亂的氣流，清晰地飄回謝清寒的耳中。
    “師尊，弟子先行一步，去為您取來此物！”
    話音未落。
    他的身影已然沒入那道被人忽略的空間褶皺，氣息與身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出現過。
    腕上那道她親手烙下的、作為最後保險的神魂印記，也在此刻，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空間之力，徹底攪碎，化為烏有。
    直到那句話的餘音都快要散盡。
    謝清寒才猛地回過神來。
    她僵硬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向顧劍辰消失的方向。
    那片空間褶皺，早已彌合。
    人潮依舊洶湧，殺聲依舊震天。
    可方才還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不見了。
    那份獨屬於他的溫熱氣息，那道她以為永遠不會離開的身影，徹底從她的感知中，被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