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裂隙的餘波尚未平息，謝清寒臉上的血色，已然褪得一幹二淨。
    他走了。
    那句“弟子想憑自己的能力去爭”，像一根淬了劇毒的冰針，紮進她的道心，每一個字，都在反複撕扯著她的神魂。
    她留在顧劍辰身上的那道神魂印記，在方才他消失的刹那，變得模糊不清。
    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混亂狂暴的空間壁壘，那點微弱的聯係，隨時都可能徹底斷絕。
    他不是去爭奪靈乳。
    他是要，逃離自己！
    這個念頭像一道漆黑的閃電，在她混沌的識海中炸開，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劈成碎片。
    不。
    不能這麽想。
    她一遍遍在心中告誡自己，辰兒隻是想向她證明，他長大了，他不再是那個需要躲在自己羽翼下的孩子了。
    她該為他高興。
    可是，那空空如也的掌心，那被強行掙脫的觸感，卻在瘋狂地嘲笑著她的自我安慰。
    她的手，無意識地收攏，鋒利的指甲深深陷入血肉模糊的掌心，滲出的鮮血，卻連一絲溫度都沒有。
    滔天的巨浪被她用非人的意誌強行壓在心底，讓她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座即將噴發的、冰封的火山。
    ……
    另一側。
    穿過短暫的空間褶皺，顧劍辰的身影出現在一片亂石嶙峋的山穀之中。
    這裏的空間亂流，比入口處還要狂暴百倍，足以將尋常的窺道境修士撕成齏粉。
    他卻像一條最靈巧的遊魚，運轉《逐雲步》，足尖在每一道亂流的縫隙與節點上輕點，身形飄忽，沒有沾染半分狂暴的氣息。
    他徹底甩開了那道附骨之疽般的神魂鎖定。
    安全了。
    他沒有就此遠遁，反而停下腳步。
    他緩緩抬起手，一縷極細微、卻精純無比的劍意，從他指尖溢出。
    這劍意，是他獨有的，帶著昆侖霜雪的清冽，也帶著他靈魂深處的孤傲。
    這縷劍意，就像是投入深海的、一滴帶著倒鉤的鮮血。
    它隻存在了不到一息的功夫，便被他用《藏鋒斂息訣》徹底隱去，連同他自身的所有氣息，都與這片山穀的亂石融為一體。
    做完這一切，他才不緊不慢地，朝著秘境更深處行去。
    魚餌，已經入水。
    ……
    “在那邊！”
    天衍宗的陣地中，周通猛地抬頭，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狂喜。
    “是顧劍辰那小畜生的劍意！我絕不會認錯！”
    “他落單了！謝清寒那個瘋女人不在他身邊！”另一名弟子激動地附和。
    “追！他肯定是想去搶奪千年靈乳，才和謝清寒分開了！真是天助我也！”
    周通眼中燃燒著怨毒與貪婪混雜的火焰。
    殺掉顧劍辰，不僅能為師門清理門戶，說不定還能奪走他身上的機緣！
    “結陣！跟上我！今日，必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十幾道流光衝天而起，循著那絲早已消散的氣息，瘋狗一般追了過去。
    他們沒有發現，在他們動身的刹那，不遠處的一塊巨石陰影下，魔子夜煌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天衍宗眾人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遠處那片混亂的戰場。
    最後，將視線投向了那個孤零零站在原地的白色身影。
    “真是一場，越來越有趣的好戲。”
    他舔了舔嘴唇，身形一晃，也消失在原地。
    ……
    謝清寒像一具失去了魂魄的木偶，在秘境中漫無目的地遊蕩。
    什麽千年靈乳，什麽上古傳承，在她眼中，都化作了毫無意義的虛無。
    她的腦海裏，隻剩下顧劍辰最後那個決絕的背影，和那句讓她心痛如絞的“憑自己的能力”。
    心煩意亂到了極致。
    “吼——！”
    一頭身形如同山嶽、渾身覆蓋著漆黑鱗甲的獨角妖獸，擋住了她的去路。
    那妖獸的修為，已堪比窺道境巔峰，周身散發著暴虐與凶戾的氣息。
    一雙燈籠大的血色獸瞳，死死鎖定了這個看上去渺小又脆弱的女人。
    在它眼中，這是送上門來的血食。
    它張開血盆大口，一道蘊含著毀滅法則的黑色光柱，朝著謝清寒當頭噴下。
    謝清寒甚至沒有看清它的模樣。
    她隻是覺得，它很吵。
    她厭煩地，揮了揮衣袖。
    沒有驚天動地的靈力波動，沒有華麗炫目的劍光。
    就是一個極其隨意的，仿佛隻是在驅趕一隻惱人蒼蠅的動作。
    刹那間。
    那道足以摧毀一座城池的黑色光柱，在半空中凝固，然後寸寸碎裂，化為最精純的暗元素，消散於天地之間。
    緊接著，是那頭不可一世的妖獸。
    它臉上的凶殘，永遠凝固在了那一刻。從它的獨角開始，一種極致的蒼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
    幾個呼吸間，那龐大如山嶽的身軀，連同它身後那座巍峨的小山，一同化為了漫天的、晶瑩剔透的冰屑。
    陽光灑落，折射出億萬道森然的寒芒。
    風一吹，便煙消雲散。
    這毀天滅地的一擊，讓遠處幾個恰巧目睹此景的修士，嚇得魂飛魄散。
    他們連滾帶爬，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逃離這片死亡之地，口中語無倫次地嘶喊著。
    “瘋了……那個女人瘋了……”
    她的強大，與她此刻的失魂落魄，形成了世間最詭異、也最恐怖的畫麵。
    與此同時。
    正在一片沼澤中穿行的顧劍辰，腳步微微一頓。
    【叮！檢測到目標謝清寒‘焦慮’、‘擔憂’、‘失控’情緒持續劇烈波動！】
    【係統結算中……】
    【恭喜宿主！獲得獎勵：靈力恢複速度+5%！】
    感受到丹田氣海中，靈力流轉的速度憑空快了幾分，顧劍辰的臉上，沒有半分喜悅。
    這隻是開胃菜。
    他像一個最高明的獵手，耐心地、不緊不慢地吊著身後的那群獵犬。
    每當他們快要跟丟時，他便恰到好處地泄露一縷氣息，給他們一點希望，讓他們不至於絕望放棄。
    他就這樣，牽引著周通一行人，一步步，走向他精心挑選的，能讓這場戲劇達到最高潮的舞台。
    秘境中心。
    那座傳說中，埋葬過神魔的輪回台。
    “師尊，你為我鋪的路，太幹淨了。”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那座若隱若現的、散發著亙古氣息的巨大石台，輕聲自語。
    “弟子，隻好自己找些樂子。”
    他身後，周通怨毒的咆哮聲，遙遙傳來。
    “顧劍辰！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