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人同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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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承聿滿意地勾起嘴角:“很好。”
    月光灑在山間石路上,他剛邁進容府,小廝便迎上來:“大公子,李秀才等了您……兩個時辰。”
    前廳茶已涼透。
    見容承聿姍姍來遲,李秀才拍案而起:“到底何時讓我回書院?!”
    “不必回了。”容承聿慢悠悠撇著茶沫,“我找到更好的狗了。”
    “你!”李秀才脖子漲得通紅,“我好歹是個秀才!你不過商賈出身,安敢如此辱我!”
    容承聿眼皮都沒抬:“來人,拖出去。”
    護院一把拎起瘦弱的李秀才,像提小雞崽似的把人拖走。李秀才的怒罵聲漸漸變成嗚咽,消失在夜色中。
    “還是野狗會看眼色啊。”
    容承聿把玩著新得的羊脂玉扳指,眸中精光一閃。
    夜風拂過,他望著書院方向,笑意漸深。
    而此時齋舍裏,兩人各懷心思。
    蕭廷洲吹滅燭火時,隔壁還亮著。
    杜明琬指尖輕撫《中庸》扉頁上筋骨淩厲的字跡,眼睛雖盯著書,心思卻早飛到了隔壁。
    托著腮,明亮的眸子閃著光,一想到日後能常常見到他,心裏就像揣了隻歡快的小鳥。
    *
    晨光灑落回廊。
    “公子,昨夜休息得好嗎?”杜明琬特意換上嶄新的竹青色長衫,發間玉冠還沾著晨露。
    蕭廷洲抬眼,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還行。”
    “今日夫子講《孟子》,我們同行可好?”
    “隨你。”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落花沾上衣襟。
    杜明琬突然轉身,桃香撲麵:“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蕭廷洲。”
    三字脫口而出,他自己先愣住了。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未對人提起。如今竟輕易說出口,好似被她蠱惑一般。
    “在下杜明琬。”她笑意盈盈,懷中緊抱著本《中庸》。
    蕭廷洲目光落在書冊上:“這是?”
    “蕭公子也喜歡《中庸》?”她小心捧起書冊,“你想看看嗎?”
    “嗯。”
    她湊近時,發間桃香縈繞。
    蕭廷洲沒看書,卻看了人。
    “這是承聿哥哥特意請人謄寫的。”她指尖輕撫字跡,“你看這筆字,風骨峭峻又不失溫潤。”
    蕭廷洲接過書冊,指節若有似無擦過她的指尖:
    “你想見寫字的人?”
    她睫毛輕顫:“能寫出這般風骨峭峻字跡的,定是君子。自然想拜會。”
    蕭廷洲黑眸安靜落在明琬臉上:“或許,很快就能見到了。”
    晨鍾未鳴,秋水齋已喧鬧如市。
    蕭廷洲獨自坐在前排,粗布麻衣在一眾綾羅綢緞中格外醒目。
    “瞧他那窮酸樣。”
    “書院的門檻什麽時候這麽低了?”
    “就是!好好的學堂都被這種粗鄙之人攪渾了!”
    後排傳來陣陣譏笑。
    杜明琬攥緊書卷,五指紮進掌心。
    “蕭公子……”她忍不住傾身。
    “無妨。”蕭廷洲頭也不抬,埋頭看書,指節叩在《孟子》扉頁上,“習慣了。”
    齋外腳步聲漸近。
    “夫子到——”
    杜明琬懸著的手慢慢收回,在桌下攥緊。
    講學結束,夫子開始點評詩賦:“評級分五等:圈、尖、點、直、叉。‘圈’為最優,‘叉’為最差。”
    他環視眾人,“請各位學子務必謹記:三個月內累計十個‘叉’者,則直接逐出書院。”
    “督長會下發評級。”夫子起身,“稍後繼續講學。”
    學子們立刻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蕭廷洲盯著詩賦紙上三個鮮紅的“叉”,愣了又愣。
    “居然得了三個叉?!”身後傳來竊笑,“這種水平,怕是撐不過十天就得滾蛋。”
    蕭廷洲揉了揉後頸,懶懶歎氣。
    下午講學結束,夫子宣布結社。
    眾人皆知:與才子結社可精進學問,與權貴結社則前途無量。
    “現在登記結社名單。”夫子話音未落,學子們已蜂擁湧向杜明琬。
    蕭廷洲抬眼看了看人群中央的杜明琬,又默默移開視線。
    相較之下,他形單影隻。
    “蕭公子。”
    杜明琬突然撥開人群,獨自走到他案前:“你……可願與我結社?”
    滿堂嘩然。
    *
    四月的後山,荼蘼開得正盛。
    此期間,蕭廷洲的詩賦又添了兩個“叉”。
    摘翠閣內,杜明琬皺眉:“你當真沒讀過四書五經?一次都沒有?”
    沉默蔓延。
    而後,蕭廷洲懶懶一笑:“小少爺錦衣玉食,自然專心讀書。而我呢——”他逼近一步,“一直在為生計奔波,哪來那麽多時間?”
    杜明琬啞然,臉頰發燙。
    “那啟蒙讀物呢?《小學》這些可曾涉獵?”
    蕭廷洲耳根紅了。
    她瞬間了然:“莫非連《三字……”
    “我讀過!”他猛地直起身子,“《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我都倒背如流!”
    杜明琬忍俊不禁,眼裏沒有半分嘲笑,隻覺得他率真可愛。
    她遞過《詩經》:“那今日便從練字開始。”
    寫字?
    蕭廷洲嘴角微揚。
    荼蘼花香中,他提筆蘸墨。杜明琬目光隨著筆鋒遊走,突然僵住——
    “這筆跡……”她猛地抬頭,“難道你就是……”
    他擱筆托腮,笑得意味深長:“沒錯,你盛讚的那位筆者,正是在下。”
    “胡說!簡直荒謬!”她罕見地失態。
    蕭廷洲眼神瞬間冰冷。
    “杜明琬!”他猛地拍案而起,“你和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有什麽區別?就因我才學不好,便認定我寫不出這樣的字?”
    向來冷靜的他此刻像個賭氣的孩子,一腳踹翻矮桌:“不寫了!不學了!結社的事也算了!”
    他咬牙切齒,怒氣衝衝地甩袖而去。
    回到齋舍,他一把扯下汗濕的外衫,赤著上身倒在榻上,冷笑道:“這幫世家子弟,不論男女,果然都一路貨色!虧我之前還覺得她單純善良。”
    怒火中燒時,突然想起與容承聿的約定——監視杜明琬。
    若就此鬧翻……
    正思索間,敲門聲響起。
    “蕭廷洲,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