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日夜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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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的不久,母親的身子一日弱過一日,終於在一個寒天徹底倒下。
    “娘親!醒醒!”明琬死死抱住秦氏瘦得見骨的身子,指尖掐進那件破舊的棉衣裏。父親死了,兄長死了,整個杜家就剩下她們母女了。
    母親不能再離她而去!
    她必須做點什麽!
    “大人!求您幫忙找個大夫吧!”她撲倒在押送官腳邊,額頭重重磕在凍硬的地上,“我娘親真的要不行了——”
    押送官嗤笑一聲,一腳踹開她:“一個賤奴也配請大夫?你當自己還是杜家千金呢?”
    別無他法,趁著守衛不注意,明琬偷偷溜到市集的藥鋪旁。她縮在牆根下,五指深深掐進掌心。
    “怎麽辦……至少要弄到些藥材才行……”可懷裏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偷嗎?
    這個念頭讓她胃裏翻湧。但母親日夜咳血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她咬緊牙關,悄悄繞到藥鋪後門。正當她顫抖著伸手時——
    藥鋪後院的門簾突然掀起。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紫蘇?!”
    明琬眼睛一亮,幾乎是撲了過去,“紫蘇!”
    紫蘇猛地頓住腳步,轉頭看清來人時臉色瞬間煞白:“三、三姑娘?!”
    “太好了!”明琬眼眶發燙,聲音都在發抖,“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真是老天開眼……”
    “姑娘饒命啊!”紫蘇突然“撲通”跪下,膝蓋重重砸在石板磚上,“求您放奴婢一條生路吧!”
    明琬僵在原地,笑容還未散去,伸出的手懸在半空。
    紫蘇慌張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三姑娘,若是被旁人知道我曾在杜府當過差,奴婢這條命怕就保不住了……”她聲音發顫,“奴婢好不容易才趁亂逃出來,您就當行行好……”
    “可是紫蘇,我娘親她病得很重,你能不能幫……”明琬急切地上前一步。
    “姑娘!”紫蘇猛地後退,“我家中也有個病重的老母親要養活啊!”她說著已經踉蹌著爬起來,“您就當沒見過我,求您了……”
    “等——”
    那時正值深秋,秋風卷著落葉掃過空蕩的巷子。明琬伸出的手緩緩垂下,單薄的身影在風中微微搖晃,像是枝頭最後一片枯葉。
    “行善,也該有個限度,你活得太過良善,不識人心險惡,總是一味施以援手。等有朝一日落魄了,就會被利用,被背叛。”
    “但這世間能維係平衡的,終究還是仁心。”
    那年春日,蕭廷洲與她的對話猶在耳邊。
    明琬望著紫蘇倉皇逃竄的背影,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十二年的日夜相伴……
    原來她的善意,薄得連一張紙都不如。
    後來,母親被迫與她分開。
    至今是死是活,無從得知。
    淪為官奴這些日子,她求過許多人,卻從未想過找蕭廷洲。
    父親在朝堂上孤立無援時,門生紛紛倒戈時,杜家大廈將傾時,她卻隻顧在書院與蕭廷洲耳鬢廝磨,沉溺在那場虛幻的夢裏。
    直到夢碎。
    身為杜家女兒,家中情況她竟一無所知,什麽都做不了。連父親臨終托付的「照顧好你母親」都沒能做到。
    所以,蕭廷洲於她,是罪孽。
    是永遠觸碰不到的,最虛無的夢。
    風雪愈發肆虐,她搖搖晃晃提著水桶,眯著眼在風雪中艱難前行,任由冰碴子打在臉上。若肉體的折磨能減輕心中的痛楚,她寧願這風雪來得更猛烈些。
    突然。
    她猛地刹住腳步,瞳孔驟縮。
    風雪中,那人一襲墨色勁裝,玉冠束發,身姿如鬆。漫天飛雪裏,他整個人像淬了寒光的劍。
    明琬的嘴唇開始發抖,齒尖深深陷進唇肉裏。
    是……幻覺嗎?
    她死死盯著前方,冰碴刮進眼睛裏也不敢眨。
    蕭廷洲。
    為什麽……會在這裏?
    杜明琬的目光一寸寸碾過他的輪廓——肩線更鋒利了,下頜線條繃得極緊,四年光陰將他眉宇間的稚氣削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刀刻般的棱角。
    她突然閉眼,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真是瘋了,居然對著暴雪中出現的幻影品評這些。
    蕭廷洲絕無可能出現在此處!
    “蕭統領,知府大人有請。”
    侍衛的聲音橫插進來,像記悶雷炸在耳邊。明琬猛地抬頭,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衝撞。
    此刻竟不是幻象!
    蕭廷洲的目光在她臉上重重一碾:“好,知道了,帶路吧。”
    低沉又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惹得她渾身一顫。
    侍衛突然轉向她:“知府大人吩咐你一同進去伺候。”
    “是。奴婢……遵命。”
    當著蕭廷洲麵,說出這個應了千萬遍的字眼,就像刀片般割過喉嚨。
    直到茶盞在手中輕顫,她將茶奉給他,熱氣氤氳間,明琬終於確信這一切都不是夢。
    蕭廷洲就坐在那裏,他看她的目光仍灼熱得如四年前那個盛夏,絲毫沒有因歲月的流逝而褪色。
    “啪!”
    容承聿突然拍案大笑:“好!你就是新調任來的衙衛統領?”他懶散地撐著下巴,眼中閃著玩味的光,“聽說姓蕭……蕭廷洲?”
    蕭廷洲霍然起身,抱拳道:“正是。”
    容承聿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嗤笑。
    有趣,當真有趣!
    他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嘴角越翹越高。
    誰能想到,三個人竟會以這般姿態重逢?
    “蕭統領,”容承聿靴跟“哢”地敲在案幾上,二郎腿晃得囂張,“按我朝律例,在這粵西地界——”他忽然傾身,眼底閃著寒光,“就是正三品指揮使來了,也得看本官臉色。”
    蕭廷洲隻抬了抬眼皮,甩過一個凶煞又傲慢的眼神。
    容承聿嘴角不滿地抽搐著,倏地站起身,居高臨下睨著對方:“說的就是你——”他忽然輕笑,“一個從七品的……小統領,在我的地盤,休想惹出什麽是非。”
    茶壺在杜明琬手中顫得厲害。
    容承聿眼珠往旁稍微錯了錯,陰冷的目光釘在她發抖的手上:“抖什麽?”
    明琬剛要跪下請罪,卻被容承聿一把托住手腕:“茶水是滾的,燙著可怎麽好?”語氣突然溫柔的發膩。
    他指尖曖昧地摩挲她手背,明琬猛地抽手——
    “砰!”
    茶壺炸開一地碎片。滾水濺在容承聿手背,他盯著明琬眼中閃過的嫌惡,臉色陰晴不定。
    蕭廷洲箭步衝來,明琬卻退得更快。
    “說起來……”容承聿忽然低笑出聲,走到明琬身旁,自然地掐住她一縷頭發,在指間曖昧纏繞,“這丫頭當初被賣進窯子……幸好被本官救了。”
    蕭廷洲的指節發出可怕的脆響。
    “為了報恩,她如今日夜都要在本官身旁隨侍……”他猛地將人拽進懷裏,嘴唇幾乎貼上她耳垂:
    “床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