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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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蟬心頭警鈴大作,混沌的意識被刺得一激靈。
她狠狠一咬舌尖!
“唔!”一股濃鬱的鐵鏽味瞬間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不能!絕不能讓這畜生得逞!
一個念頭如同驚雷在她混亂的腦中炸響。
趁著那點從劇痛裏榨出的清醒尚未消散,孟玉蟬猛地一擰腰,爆發出全身最後一點力氣,狠狠朝著身後那根石柱撞了過去!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在涼亭裏響起,聽著就讓人牙酸。
孟玉蟬隻覺得後背仿佛被千斤重的鐵錘狠狠砸中,骨頭似乎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迸,眼淚完全不受控製地狂湧而出,糊了滿臉。
“小姐——!”翠鶯魂飛魄散,淒厲的尖叫劃破空氣。
傅長安臉上的得意和那副看好戲的表情,在這一聲悶響中徹底僵住了。
他眼皮猛地一跳,難以置信地看著孟玉蟬像片破敗的葉子般軟倒又被翠鶯拚死抱住,看著她慘白的臉上冷汗涔涔,狼狽不堪,可那雙剛剛還迷蒙的眼睛,此刻卻如同被冰水淬煉過,亮得驚人,死死地釘在他臉上!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
孟玉蟬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後背的傷,痛得她眼前陣陣發黑。
她死死咬著牙,嚐到了更濃的血腥味。抬起手,胡亂地抹了一把淚水和冷汗,眼神像兩把刀子,直直射向幾步之外的傅長安。
“傅長安!”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子和刻骨的恨意,在這驟然死寂下來的涼亭裏炸開,砸得人心頭一悸。
“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嘔的嘴臉!你心裏轉著什麽齷齪念頭,你自己清楚!我孟玉蟬,是你弟媳!是你弟弟傅長寧明媒正娶的妻子!天地祖宗都看著呢!”
她喘了口氣,後背的劇痛讓她眼前又是一陣發黑,她死死摳住翠鶯的手臂才穩住沒倒下去,聲音卻更加尖利:“再敢靠近我一步,我立刻撞死在這柱子上!讓你傅大少爺,背上一個逼奸弟媳禽獸不如的千古罵名!我看你這身人皮,還要不要!”
每一個字都像釘子,狠狠砸在傅長安臉上。
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漲成了難堪的豬肝色。
精心設計的圈套,眼看就要到手的獵物,竟然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反抗他!
那份被當眾戳穿的羞惱,還有眼看煮熟鴨子飛掉的巨大不甘和屈辱,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
“弟妹!你……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傅長安強行壓下心頭的狂怒,聲音拔高,帶著一種強裝的鎮定,試圖挽回局麵。
“為兄一片好心,見你身體不適,怕你在這風口裏暈倒,這才想扶你一把!你怎麽能如此汙蔑為兄的清白,還拿性命相脅?簡直不可理喻!”
他一邊說著,一邊腳下卻像生了根,再不敢貿然往前挪動半分。
孟玉蟬那撞柱的狠勁兒和她眼中不顧一切的瘋狂,讓他心底第一次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生出了一絲忌憚。
涼亭另一頭,護衛來福被傅長安帶來的兩個粗壯小廝一左一右死死架住胳膊,動彈不得。
他急得額頭青筋暴跳,奮力掙紮,對著傅長安怒吼:“大少爺!您不能這樣!這是二少奶奶!是您的弟媳啊!您快住手!放了二少奶奶!”
聲音裏充滿了焦急和憤怒。
“閉嘴!狗奴才!”傅長安正一肚子邪火沒處發,聞言猛地扭頭,惡狠狠地瞪向來福,眼神像要吃人,“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再多嘴一句,仔細你的皮!”
他陰鷙的目光掃過那兩個小廝,“給我看緊了他!再讓他嚷嚷,打斷他的腿!”
兩個小廝連忙應聲,手上力道更重,幾乎要將來福的胳膊擰斷。
來福痛得悶哼一聲,雙目赤紅,卻再也發不出聲音,隻能死死瞪著傅長安的背影,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解決了聒噪的下人,傅長安深吸一口氣,重新把目光投向那個讓他又恨又癢的身影。
孟玉蟬依舊被翠鶯緊緊抱著,背靠著那根石柱,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掛著血痕。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裏麵盛滿鄙夷與仇恨,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直直插在他心口。
那份狼狽,非但沒有折損她的美,反而在她那份寧折不彎的剛烈映襯下,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傅長安隻覺得一股邪火“騰”地又從下腹燒了起來,燒得他口幹舌燥。
到嘴邊的肥肉,怎麽能讓它飛了?他傅長安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長:等得手之後,再想辦法讓傅長寧休了她!一個失了清白的棄婦,到時候還不是任他揉圓搓扁,乖乖收進囊中?
這念頭如同火上澆油,瞬間燒毀了他心頭那點剛剛升起的忌憚。
他再次抬腳,臉上又擠出那副虛偽的表情,聲音放得更軟,帶著蠱惑:“弟妹,你這又是何苦?為兄真的是好意。你看你,傷得這麽重,流了這麽多血……”
目光掃過孟玉蟬染血的衣襟和嘴角,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這要是不及時處理,落下病根可怎麽好?聽話,讓為兄……”
“滾開!”翠鶯眼見傅長安竟然還要上前,她像隻被激怒的小母豹,猛地鬆開抱著孟玉蟬的手,一步就跨到了孟玉蟬身前,張開雙臂,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死死擋住了傅長安。
她的小臉因為憤怒和恐懼漲得通紅,身體微微顫抖,眼神卻異常凶狠地瞪著傅長安:“大少爺!請您自重!離我家小姐遠點,沒聽見小姐的話嗎?再靠近,小姐她就……”
她沒敢說出那個“死”字,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傅長安的腳步硬生生頓住,離翠鶯那張憤怒的小臉隻有一步之遙。
他低頭看著這個不知死活擋路的小丫鬟,耐心終於徹底告罄。
被一個低賤的奴婢如此嗬斥阻攔,簡直是奇恥大辱!
“大膽賤婢!”傅長安猛地抬手,指著翠鶯的鼻子,聲音陡然拔高,“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死你家主子!沒看到二少奶奶已經神誌不清、胡言亂語了嗎?她分明是得了急症,發了癔症!你不好好照看,反而在這裏挑撥離間,阻攔本少爺施救!”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說!是不是你對二少奶奶做了什麽手腳?是不是你下的藥?想害死主子,你好卷了細軟逃跑?嗯?!”
這顛倒黑白的誣陷如同晴天霹靂,狠狠砸在翠鶯頭上。
小丫鬟哪裏經曆過這個,瞬間懵了,嘴唇哆嗦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你……你血口噴人!我沒有!”
傅長安卻像是抓到了天大的把柄,臉上露出一種獰笑,步步緊逼:“沒有?那你攔著我做什麽?我看你就是做賊心虛!來人啊!”
他作勢就要喊人。
“夠了!”一聲冷喝驟然響起,帶著一種威勢,瞬間壓下了傅長安的叫囂。
是孟玉蟬。
她靠在石柱上,後背的劇痛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眼前陣陣發黑。
可當傅長安將汙水潑向翠鶯的那一刻,一股更強烈的怒火猛地衝上頭頂,壓過了所有的痛苦和眩暈。
“傅長安,”她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飄忽,卻異常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收起你這套下三濫的把戲。藥是誰下的,你心知肚明,天知地知!”
“想往我的丫頭身上潑髒水?想用這種下作手段逼我就範?做你的春秋大夢!”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掃過被小廝死死製住的來福,又落回傅長安臉上,嘴角竟然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我最後再說一次,帶著你的狗,立刻滾出這個亭子!否則——”
“我孟玉蟬今日就一頭碰死在這裏,血濺五步!讓這傅府上下,讓這京城內外都好好看看!看看你傅大少爺是如何逼死自己親弟媳的!看看你傅家百年清譽,是如何毀在你這個衣冠禽獸的手裏!”
最後一句,如同驚雷炸響,狠狠劈在傅長安的頭頂!
傅長安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如同被人迎麵狠狠打了一拳,瞬間褪盡了血色。
傅長安眼看孟玉蟬神誌不清,成了砧板上的魚肉,而唯一礙事的就是眼前這個哭哭啼啼的小丫鬟!
他眼神一狠,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體麵,趁著翠鶯全部心神都在孟玉蟬身上,毫無防備,猛地伸出手,狠狠揪住翠鶯的衣領。
“礙事的賤婢!滾開!”傅長安暴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粗暴地將翠鶯猛地拽離孟玉蟬身邊,像甩開一個破麻袋似的!
“啊——!”翠鶯猝不及防,隻覺一股巨力襲來,整個人天旋地轉,悶哼一聲摔倒在地,一時竟爬不起來。
隻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失去支撐,軟軟地朝地麵栽倒。
而那個方向,正是傅長安獰笑著張開雙臂的位置!
“弟妹小心!”傅長安嘴裏喊著假惺惺的關切,臉上卻已毫不掩飾那份即將得手的得意和貪婪,隻等著溫香軟玉徹底落入懷中!
眼看孟玉蟬就要跌入傅長安的魔爪!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疾風,挾裹著滔天的怒火,毫無征兆地卷入了涼亭。
“滾!”
一聲低沉如九幽寒冰的厲喝炸響。
傅長安隻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力狠狠撞在他的手臂上,痛得他“嗷”一聲慘叫,踉蹌著連退好幾步才勉強站穩,半邊胳膊都麻了。
他驚駭地抬眼望去——
隻見那玄黑身影的主人,已穩穩地將即將觸地的孟玉蟬,牢牢地抱入了自己寬闊的懷中。
來人身材挺拔如鬆,麵容冷峻如刀削斧鑿,一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低垂著,落在懷中妻子慘白如紙的臉上。
那眼神深處,是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暴怒和徹骨的心疼,但在觸及孟玉蟬的瞬間,所有的狂暴都被強行壓製,隻剩下小心翼翼的珍視。
正是本該遠在數百裏之外,被傅長安設計支開的傅家二公子,傅九闕!
“傅……傅九闕?”傅長安如同白日見鬼,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明明安排得天衣無縫,把傅九闕遠遠地調離了京城!
他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出現在這裏?
傅九闕緩緩抬起頭。
那目光,終於從孟玉蟬臉上移開,落在了臉色慘白的傅長安身上。
傅長安被他這眼神一盯,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識地又後退了一步,腳跟撞在石階上,差點絆倒。
“大哥方才不是喊得很大聲,說玉蟬身子不爽利,你一片好心,要扶她去歇息?”他微微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盤,“這份好心,真是令人感動。”
他抱著孟玉蟬,向前踏了一步。
那危險的氣場驟然迫近,如同山嶽傾軋。
傅長安隻覺得呼吸一窒,巨大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滾滾而下。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傅長安徹底慌了神,聲音尖利刺耳,“二弟!你誤會了!我真的是好心!弟妹她突然發病,撞了柱子,暈死過去!我是怕她摔著,想扶住她!翠鶯那丫頭笨手笨腳,差點害弟妹摔在地上,我才拉開她!不信你問……”
他慌亂地四下張望,想找個人證,目光掃過涼亭外那幾個跟著他一起來的貴公子。
然而,那幾個原本還帶著幾分看熱鬧心態的公子哥,此刻接觸到傅九闕那冰冷掃過的目光,再看到亭中孟玉蟬慘烈的模樣,以及傅長安那副欲蓋彌彰的醜態,哪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幾人臉上都露出鄙夷。
“傅世子,府上既有要事,我等不便久留,告辭!”其中一人反應最快,立刻拱手,聲音冷淡。
“對對對!告辭!告辭!”其他幾人也如夢初醒,紛紛附和,連場麵話都懶得再說,腳步匆匆地轉身就走,片刻間就走了個幹幹淨淨。
涼亭裏,隻剩下傅家兄弟,昏迷的孟玉蟬,掙紮著爬起來的翠鶯,以及遠處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的來福。
傅長安眼睜睜看著自己請的好友們像避瘟神一樣逃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到極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