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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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什麽呢?”傅九闕的聲音低沉,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小腦袋瓜裏盡裝些有的沒的。我跟你回來,自然是給你背傷上藥的!難不成看著你疼著不管?”
    上……上藥?
    孟玉蟬捂著被彈的額頭,整個人徹底石化!
    巨大的尷尬如同冰水兜頭澆下,讓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原來是自己想歪了,人家根本沒那個意思!
    自己倒好,不打自招,還說出那麽羞人的話!
    “我……我……”她支支吾吾,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眼神飄忽,根本不敢看傅九闕那雙含笑的鳳眸。
    傅九闕看著她這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卻也不再逗她。
    順勢抬步,直接越過了月洞門,走進了閬華苑的庭院,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背上的傷看著不輕,又是在那種汙糟地方弄的,不好好上藥,萬一惡化,吃苦頭的還是你自己。走吧,進屋。”
    他這一進來,整個閬華苑瞬間活絡了起來。
    下人們一見二爺親自送少夫人回來,又聽到“上藥”、“背傷”幾個字,立刻都緊張起來。
    “少夫人受傷了?”
    “快!快打熱水來!”
    “去取幹淨的白布!”
    “藥箱呢?趕緊把府醫配的上好金瘡藥拿來!”
    “還有那瓶消腫祛瘀的玉露膏也拿來!”
    “……”
    院子裏頓時一片忙碌。
    孟玉蟬看著瞬間燈火通明的院子,隻覺得頭皮發麻。
    她扯了扯傅九闕的衣袖,聲音低若蚊呐:“夫君,真的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就是點皮外傷,看著嚇人罷了,讓襄苧給我上點藥就行……”
    說話間,襄苧已聞訊快步迎了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孟玉蟬略顯蒼白的臉色,再聯想到翠鶯之前偷偷遞的眼色,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
    “姑娘!”她心疼地喚了一聲,目光關切地上下打量。
    “襄苧,”孟玉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扶我回房,幫我看看背上的傷,上點藥就好。”
    “是,姑娘!”襄苧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攙住孟玉蟬的另一邊胳膊,正要扶她往內室走。
    “且慢。”傅九闕低沉的聲音響起。
    襄苧和孟玉蟬同時頓住腳步。
    傅九闕的目光落在襄苧身上:“你上藥,恐怕不行。”
    “為何?”孟玉蟬愕然回頭。
    “你忘了?”傅九闕看著她,鳳眸深邃,“你體內那下作藥力的殘餘,雖被清毒丸化解,但藥性霸道,已然衝擊了你自身的經脈氣血,使得尋常藥物對你身體的效力大打折扣。普通的金瘡藥,敷在你傷口上,藥力無法滲透吸收,效果恐怕十不存一。”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孟玉蟬瞬間變得驚疑不定的臉,沉聲道:“唯有輔以精純內力,強行催動藥性,使其深入肌理,方能發揮效用,促進傷口愈合,避免留下隱患,也防止邪氣入體。”
    內力催藥?
    孟玉蟬腦子裏“嗡”的一聲!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傅九闕,聲音都變了調:“所以,你執意跟來,是要親自給我上藥?”
    傅九闕坦然迎視著她的目光,微微頷首:“是。此傷因我傅家內宅齷齪而起,更需謹慎對待。府醫內力不足,此事,唯有我來。”
    親自上藥!
    可傷在背部!
    那豈不是……要袒露後背?
    孟玉蟬隻覺得一股熱氣猛地衝上頭頂,臉頰燙得幾乎要冒煙。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襟,連連搖頭:“不行!這怎麽可以!夫君,還是讓襄苧先試試吧?若實在不行,再勞煩你?”
    “夫人!”傅九闕眉頭微蹙,語氣加重了幾分,“傷勢關乎根本,豈可兒戲?若藥效不濟,傷口遷延難愈,甚至化膿潰爛,留下疤痕事小,若邪毒內侵,傷了根基,那才是悔之晚矣!你難道想日後每逢陰雨便疼痛難忍?還是想留下病根,纏綿病榻?”
    他這番話說得極其嚴重,孟玉蟬聽得心頭一緊。
    背上的傷口此刻也適時地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提醒著她這傷並非兒戲。
    一旁的襄苧更是聽得心驚肉跳!
    她本就心疼自家姑娘,又深知二爺的內力在府中無人能及。此刻見孟玉蟬還在猶豫,襄苧立刻站了出來,勸道:“姑娘!二爺說得對!這傷馬虎不得,您就聽二爺的吧,您的身子骨最要緊啊!什麽規矩體麵,都沒有您的安危重要!”
    襄苧說著,不等孟玉蟬再開口,立刻雷厲風行地行動起來。
    她快步走進內室,先是“唰唰”幾下,動作利落地將對著庭院的兩扇窗嚴嚴實實地關上,隔絕了外麵所有可能窺探的視線。
    接著,她又迅速點燃了內室角落高幾上的幾盞明亮的燭台,讓整個空間亮如白晝,確保光線充足。
    最後,走到門口,對著外麵侍立的下人沉聲吩咐:“二爺要給少夫人療傷,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擾!”
    說完,“砰”的一聲,將內室的門也緊緊關上。
    門扉合攏的輕響,如同敲在孟玉蟬緊繃的心弦上。
    瞬間,偌大的內室隻剩下她、傅九闕和襄苧三人。
    襄苧退到一旁,垂手侍立,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個背景。
    她不敢看自家姑娘那紅得滴血的耳根,也不敢看二爺那深邃專注的目光,隻在心裏默默祈禱:姑娘啊,您就快些從了吧!這傷,可真的拖不得!
    孟玉蟬僵立在原地,背對著傅九闕。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沉靜而帶著力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仿佛能穿透層層衣料,灼燒著她那道傷口。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死死咬住下唇,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顫抖著,緩緩地伸向了腰間的衣帶。
    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像要把胸口的濁氣和那點莫名的慌亂都擠出去。
    他是傅九闕,是君子,是我的夫君。
    孟玉蟬在心裏一遍遍默念,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隻是上藥,隻是治傷。正人君子,正人君子……
    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她才終於鼓足勇氣,雙手摸索到側腰的衣帶。
    動作有些笨拙地解開。
    最後,隻剩下那件水紅色繡著纏枝蓮的貼身小衣,薄薄的綢料貼著肌膚,勉強遮掩著身前風光,卻將那滲著點點血痕的後背,毫無保留地袒露在身後男人的視線裏。
    微涼的空氣貼上肌膚,激起一陣細小的戰栗。
    孟玉蟬下意識地繃緊了背,她垂著頭,烏黑的長發從肩側滑落,半掩著側臉,也遮住了那瞬間燒起來的紅暈。
    身後,傅九闕坐在一張圓凳上,目光落在眼前這片驟然闖入視野的風光上,呼吸猛地一窒。
    一股灼熱猛地從小腹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
    傅九闕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捏得泛白。
    他幾乎是立刻閉上眼,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丹田處渾厚的內息瞬間被調動起來。
    幾個吐納後,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眼底翻湧的暗潮才被強行按捺下去。
    再睜開眼時,眸底已恢複了一貫的沉靜。
    他無聲地起身,走到一旁早已備好的溫水盆邊。
    試了試水溫,這才拿起盆中浸泡的布巾,擰幹,回到床邊。
    溫熱的布巾,極其輕柔地貼上後背的傷處。
    孟玉蟬渾身一顫,像被燙到一般,細微的抽氣聲從緊咬的唇縫裏溢出。
    “忍著點。”傅九闕的聲音低沉,比平時更添了幾分沙啞,動作卻放得不能再輕。
    布巾小心翼翼地避開最嚴重的傷口,一點點擦拭著周圍幹涸凝結的血跡。
    血汙漸漸被清理幹淨,露出底下更清晰的傷痕。
    傅九闕放下布巾,拿起旁邊一隻白玉藥盒。指尖挑出一點淡綠色的藥膏。
    他沒有立刻塗抹,而是凝神運起一絲內力,那藥膏在他指尖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催動,隱隱透著溫潤的光澤。
    帶著內息的藥膏,被他的指腹塗抹在每一道傷口上。
    冰涼的藥膏接觸到火辣辣的傷口,帶來瞬間的刺痛,隨即又被一股溫潤的內息包裹,奇異地緩解了那灼燒般的痛楚。
    “嘶……”孟玉蟬還是忍不住吸了口氣,身體微微前傾。
    “很疼?”傅九闕立刻停手,聲音緊繃。
    “沒……還好。”孟玉蟬搖頭,聲音悶悶的,“這藥很舒服。”
    傅九闕沉默了一下,指尖繼續塗抹,聲音卻沉了下來,帶著冷硬:“記住,下次再遇到傅長安那種小人,或是任何險境,第一時間讓來福他們擋在你前麵。你是我的妻子,不是長慶侯府的盾牌,更不是他傅長安可以隨意折辱的對象!你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為他那種人傷了自己,不值得!”
    他語氣裏的維護,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進孟玉蟬惶惑的心底。
    痛楚依舊清晰,可心底某個角落,卻因為這帶著怒意的叮囑,悄然化開了一絲暖意。
    她鼻尖微酸,輕輕“嗯”了一聲:“記住了。”
    藥膏終於均勻地覆蓋了所有傷口。
    傅九闕看著那布滿淡綠藥膏的背,指尖殘留著藥膏的微涼和肌膚細膩的觸感。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微微俯下身,對著那幾道看起來格外深些的傷痕,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呼——”
    溫熱的氣息,帶著他獨有的味道,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塗抹了藥膏的傷口。
    孟玉蟬的身體猛地一僵!
    像被一道細微的電流擊中,從尾椎骨瞬間竄上頭頂。
    她死死抓住身下的錦被,指尖用力到泛白,貝齒深深陷進下唇裏,才勉強壓住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嗚咽。
    傅九闕隻當她是因為疼痛而瑟縮。心頭更是一軟,自責於自己動作還不夠輕柔。
    他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湊得更近了些,對著那幾道傷痕,輕輕地吹著氣。
    孟玉蟬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
    痛?早已感覺不到。隻剩下讓人渾身發軟的癢和麻,像無數細小的螞蟻在爬,又像羽毛在心尖上撩撥。
    額角的汗珠混著不知是痛還是別的什麽激出的淚水,悄悄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孟玉蟬像打了一場大仗,渾身脫力,幾乎要軟倒下去。
    傅九闕直起身,看著藥膏已被氣息微微催幹,這才拿起一旁幹淨的中衣。
    他動作異常輕柔,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從她背後披上,攏過肩頭。
    然後繞到她身前。
    孟玉蟬始終垂著眸,濃密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不安地顫動著,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她能感覺到他修長的手指靈巧地穿過衣襟,為她係好腋下的帶子,又整理好領口。
    最後,那雙手來到她腰側,為她係上中衣的衣帶。
    隔著衣料,都讓她心頭一跳。
    整個過程,她像個提線木偶,僵硬地任由他擺布,臉頰滾燙得能煎雞蛋。
    “好了。”傅九闕係好最後一個結,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
    他退開一步,看著依舊垂著頭的妻子,“這藥需每日換。明日這個時候,我再來。”
    孟玉蟬細若蚊蚋地“嗯”了一聲。
    傅九闕卻沒有立刻離開。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發頂,似乎在斟酌措辭。
    最終,還是開了口,語氣帶著一種凝重:
    “堅持親自為你上藥,並非全因傷勢。”他頓了頓,看著孟玉蟬困惑地微微抬起頭,才繼續道,“虞神醫給你的清毒丸,對外傷也有奇效,輔以外敷金瘡藥,尋常傷口,一夜止血結痂並非難事。但你昨夜服下清毒丸,又用了金瘡藥,今晨傷處卻依舊滲血,未見明顯好轉。”
    孟玉蟬猛地抬起頭,臉上羞怯的紅暈瞬間褪去,換上驚愕的蒼白:“什麽?難道是……藥有問題?”
    她下意識地看向那盒被傅九闕放在一旁的白玉藥盒。
    “藥沒有問題。”傅九闕肯定道,眉頭卻緊緊鎖起,目光沉凝地落在她臉上,“問題或許出在你身上。你的身體似乎對某些藥力反應異常,甚至失效。”
    孟玉蟬的心瞬間沉了下去,手腳冰涼:“失效?”
    “隻是猜測。”傅九闕的聲音帶著安撫,但眼底的凝重未減,“我已傳信給虞逍遙,她最遲後日便能趕回。等她回來為你仔細診脈,一切自見分曉。在此之前,莫要胡思亂想。”
    聞聽此言,孟玉蟬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瞬。
    可是,她的身體對藥失效?這究竟意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