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淹沒來路，也掩蓋了一營戰士們的痕跡。
    定山坡的口袋陣裏，死寂一片，隻有雪花落下的簌簌聲。
    鬼子的運輸隊已經完全進入了伏擊圈。
    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山穀裏回蕩，震得人耳膜發麻。
    戰士們的手指緊緊扣在冰冷的扳機上，隻等團長一聲令下，就要讓鬼子有來無回。
    近了，更近了。
    戰士們甚至能看清卡車駕駛室裏鬼子兵吐出的白氣。
    “準備開火！”張大彪的嘴唇翕動，戰士們傳下口令，隨時準備戰鬥。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日本軍官，一個挎著指揮刀的少佐，突然抬起了右手。
    整個車隊，從頭到尾，吱呀一聲，全都停了下來。
    發動機的轟鳴聲瞬間減弱。
    一營的陣地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麽停了？被發現了？
    那鬼子少佐下了車，抬頭打量著兩側的高地。
    他的目光銳利，在這風雪中，依舊透著一股警覺。
    他指著右側的山坡，對身邊一個軍曹嘰裏咕嚕說了一通。
    “哈衣！”
    那軍曹一點頭，立刻招呼了一個小隊的鬼子兵，大約十幾個人，脫離大部隊，端著槍，貓著腰，開始沿著山坡向上搜索前進。
    他們的動作很專業，交替掩護，呈散兵線展開，一看就是精銳。
    “他娘的！”張大彪心裏暗罵一聲，額頭上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湊到李雲龍身邊，聲音壓得極低，語氣裏全是焦急：“團長，鬼子派人上來偵查了！怎麽辦？要不要提前開火？”
    一旦讓這夥偵察兵摸上來，陣地就會暴露，伏擊戰就會變成遭遇戰，己方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李雲龍舉著望遠鏡，一動不動，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他也沒想到，這鬼子運輸隊的指揮官居然如此謹慎。
    都走到嘴邊了，還能硬生生停下來。這塊肉，不好啃。
    開火，還是不開火？
    開火，鬼子的主力部隊還在山路中央，有卡車作為掩體，火力能瞬間組織起來。
    不開火，偵察兵一旦接近，後果不堪設想。
    一瞬間，無數念頭在他腦中閃過。
    他放下望遠鏡，沒有回答張大彪，而是猛地扭頭，看向趴在不遠處的林無悔。
    “小子，你怎麽看？”
    這個問題一出，張大彪都愣住了。
    這種時候，團長不自己拿主意，居然問一個新兵蛋子？
    林無悔的臉被風雪凍得通紅，眼神卻亮得驚人。
    他一直盯著下方鬼子的動向。
    李雲龍問話的瞬間，他已經得出了結論。
    “打！”林無悔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果斷，
    “不能等了。我們居高臨下，所有曲射火力都已經標定好了射擊諸元。”
    “與其等他們摸上來有所準備，不如我們現在就先炸他個措手不及！”
    他頓了頓，補充道：“先用炮火覆蓋，把他們建製打亂，讓他們指揮失靈！偵察兵失去策應，就是幾隻沒頭的蒼蠅，不足為懼！”
    李雲龍的眼睛裏爆出一團精光，他咧開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小子，夠果斷！跟老子想到一塊兒去了！傳令兵！”
    “到！”
    “告訴王承柱！給老子把所有擲彈筒、迫擊炮，全部對準鬼子隊伍中間那幾輛卡車後麵的鬼子！
    “給老子狠狠地炸！把這群狗娘養的，給老子炸翻！”
    “是！”
    王承柱，一營的炮兵排長，也是李雲龍手裏的神炮手。
    接到命令後，他興奮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這次可闊氣了！林無悔繳獲的那十來具歪把子和十具擲彈筒，
    加上營裏原有的十幾具擲彈筒和三門60毫米迫擊炮，愣是讓他這個炮兵排，湊齊了近三十門的“炮”！
    “都聽好了！”
    王承柱壓著嗓子低吼，
    “給老子把炮彈都塞進去！聽我口令，三發急速射！都別給老子省！今天讓小鬼子嚐嚐，什麽叫炮火覆蓋！”
    山坡上，炮手們迅速調整著角度，將一枚枚榴彈、炮彈填入炮膛。
    山坡下，那隊鬼子偵察兵已經摸到半山腰，距離一營的陣地不過百米之遙。
    “放！”
    王承柱一聲令下。
    下一秒，死寂的定山坡突然活了過來。
    “咚！咚！咚咚咚！”
    近三十門擲彈筒和迫擊炮同時發出了怒吼。
    沉悶的出膛聲連成一片，三十多枚炮彈帶著尖銳的呼嘯，在空中劃出數十道死亡的弧線！
    那鬼子少佐似乎聽到了什麽，猛地抬頭，瞳孔瞬間收縮。
    他隻來得及張大嘴，喊出一個音節。
    “八……”
    “轟！轟隆隆——！”
    劇烈的爆炸聲瞬間吞沒了一切。
    密集的炮彈精準地砸在了鬼子運輸隊的中央。
    火光衝天而起，將慘白的天地映成一片橘紅。
    氣浪卷著積雪、泥土和金屬碎片，向四周瘋狂擴散。
    鬼子兵就像被狂風掃過的麥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八嘎！有埋伏！敵襲！快隱蔽！”
    幸存的鬼子軍官聲嘶力竭地大吼，聲音裏充滿了驚恐。
    可是在這狹窄的山穀裏，哪裏是安全的隱蔽處？
    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地落下，爆炸此起彼伏，精準而致命。
    “機槍！給老子狠狠地打！”
    李雲龍的吼聲緊隨而至。
    “噠噠噠噠噠！”
    埋伏在兩側高地的十幾挺輕重機槍同時開火，交織的火線封鎖了山路，將那些試圖尋找掩體的鬼子兵一一射殺。
    然而，日軍的戰鬥素養確實過硬。
    在最初的混亂過後，殘存的鬼子兵依托著卡車和路邊的溝壑，迅速組織起了反擊。
    他們的擲彈筒和歪把子也開始朝著山坡上開火。
    “轟！”
    一發榴彈在一處機槍陣地旁炸開，兩個戰士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倒在了血泊中。
    “媽的！”李雲龍眼都紅了，“跟老子玩炮戰？！”
    他抓起身邊的鬼頭刀，就要從掩體後站起來：“傷亡報上來了！不能再等了！一連二連，準備跟我衝鋒！把鬼子壓下去！”
    “團長，不能硬衝！”
    林無悔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李雲龍回頭，隻見林無悔不知何時已經摸了過來，他指著戰場的側翼，
    “鬼子的火力被我們正麵吸引了，側翼空虛！我去帶人迂回，從側麵捅他們腰子！”
    “你？”李雲龍眉頭一皺，“你手裏才一個偵察排，三十來號人，夠幹什麽的？”
    “報告團長！”林無悔的語氣不容置疑，“兵在精，不在多！放心，我有辦法！”
    李雲龍盯著他看了幾秒，那雙眼睛裏的冷靜和自信，讓他心裏那股子衝動的火氣降下來幾分。
    他猶豫片刻，最終狠狠一跺腳。
    “好！老子就信你一次！”他扭頭對身邊的三連長大吼，“王鐵膽！”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應聲而出：“到！”
    “你帶三連，給老子把側翼的火力全吸引過來！掩護林無悔他們！要是讓偵察排的弟兄少了一根汗毛，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保證完成任務！”王鐵膽吼了一嗓子，轉身就去組織火力了。
    林無悔不再多言，對李雲龍敬了個不甚標準的軍禮，轉身低喝一聲：“偵察排！跟我來！”
    張虎、李有才等三十多名戰士立刻從雪地裏爬起來，跟著林無悔，像狸貓一樣，一頭紮進了側麵的山林之中。
    他們的身影在樹影和風雪的掩護下，迅速沿著一條鮮為人知的小道，朝著鬼子的側翼悄然穿插而去。
    與此同時，王鐵膽的三連火力全開，子彈不要錢似的朝著鬼子側翼猛烈開火，成功吸引鬼子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