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臨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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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飯嘍,孟姐!”
    回到工位的孟杳然聞聲望去,沈玫蘭踩著高跟鞋,蹦蹦跳跳地穿過走廊。
    她一頭卷曲長發染成赤棕色,皮膚白皙,嘴角總帶著點狡黠笑意,天生一副“誰都別想瞞我”的樣子。
    火鍋店內熱氣蒸騰,濃鬱的牛油香與花椒的麻辣味混合在空氣中,香氣撲鼻。
    機器人穿梭送菜,托盤裏一卷卷薄如蟬翼的肥牛整齊鋪排,在滾燙的鍋中輕輕一涮就緊緊卷起,油光閃亮。
    孟杳然卻出神地望著牛肉翻滾,思緒還停留在那個名單上。
    “愣著幹嘛呢?牛肉再不撈就老了!”沈玫蘭不客氣地用筷子敲了她一下,還搶走了鍋邊那片最嫩的一卷。
    “不就是培訓嘛,放心啦,他們會安排好的。到時候你隻管往死裏訓,要比當年整我們那一套還狠。”
    她大大咧咧地說著,舀起一勺麻醬澆在牛肉上,吃得不亦樂乎。
    “培訓感覺比處理案子麻煩多了。”孟杳然皺了皺眉,“要不你替我去得了,順帶拐兩個帥哥回來。”
    “我就不信案子能比培訓輕鬆。既然這樣,這麽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孟指導。”
    談笑間,火鍋裏的牛肉全落沈玫蘭肚子裏了。
    “你是真能吃啊沈玫蘭。”孟杳然無奈地看著她。
    “來我吐給你啊……”沈玫蘭一邊說一邊笑。
    “我跟你說件事,千萬保密。”
    “又來了。”孟杳然夾著藕片,表情無奈。
    “小道消息時間開始。聽說了嗎?謝安……”
    “又是這事?他不是調去別的部門了嗎?”孟杳然漫不經心地夾起毛肚。
    “不是調職,”沈玫蘭眼神微妙地閃爍了一下,“是……失蹤了。”
    “失蹤?”
    “徹底消失的那種。”
    “沒錯。”忽然,另一個聲音插進來。
    堯浪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們身邊,靠在隔壁梁柱上,一頭微卷的黑發遮住半邊額頭,手裏拎著一瓶冰汽水,瓶身滴著水珠。
    “什麽調職?官方那是騙人的,他人就這麽沒了。辦公室已經清空,係統也注銷了賬號,連他弟都接手了他的權限。”堯浪看著孟杳然,“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喲,你知道得還挺全啊。”孟杳然提溜起一片毛肚。
    “那當然,我堯浪是幹嘛的?信息嗅覺可比你們準多了。”他挺了挺背,一臉自豪。
    “就你?是狗鼻子靈吧?”沈玫蘭語氣酸酸的,手一揮差點把筷子帶進鍋裏,“我看你的消息也準不到哪去。”
    “少小瞧我。雖然公司防火牆層層疊疊,但我還是能看出點異動的。”堯浪湊近了些,壓低聲音,
    “聽說謝安消失之前,一天內被強製移除多個內部協作模塊的權限,還是以最高等級……那可不是‘調職’會發生的事。”
    沈玫蘭愣了一下:“切,沒準是被調去某個保密級別更高的項目了。”
    “那怎麽連係統記錄都一並抹除了?權限交接也太徹底了吧。”
    孟杳然沒說話,她把毛肚放進嘴裏,嚼得慢了些。
    火鍋香氣騰騰,堯浪和沈玫蘭還在鬥嘴,四周一派熱鬧喧騰,但那雙冰冷沉靜的眼睛突然出現在她腦海中——
    謝槐,在會上掃過眾人時,雙眼像發出一道無聲掃描的激光。
    孟杳然回到工位時,正是白夜班交替的時間點。
    大樓內部的人流正悄然更替,一些身著淡藍工服的白班人員從辦公區走出,腳步輕快、神情鬆弛;而夜班員工則陸續歸位,換上製服,像齒輪重新歸入係統,默契接過即將啟動的新一輪“夢境執勤”。
    南柯的正式工作時段多集中於夜間,畢竟這是一家與睡眠深度綁定的公司。
    此刻整層燈光通明,比起白日的喧囂,夜晚更顯秩序分明。
    空調送出的冷氣中混著淡淡消毒水味和設備散熱的電子氣息,亮起的終端屏幕則像極了夜班工人眼中的月光信號,一道道劃破靜默。
    孟杳然登錄係統終端,任務編號2025再次躍入眼前。
    她早已熟悉金淺淺的全部資料,配套設備也調試完畢,卻遲遲未等到配對儀器發出任何信號。
    她嚐試重新校對程序,也聯係了技術支持,但終端界麵始終停留在未初始化的狀態。
    三天後,她才通過內部溝通渠道得知金淺淺拒絕配合。
    但培訓正式開始的那天早晨,孟杳然的終端界麵突然彈出儀器啟動提示。沒有預約、沒有預告,就這麽突然連入係統。
    她怔了一下。這個信號意味著金淺淺可能在無意識狀態下,於某個不穩定時刻突然陷入睡眠。而此時連接成功,顯然說明她的作息已經徹底混亂。
    “根據公司優先級規定,培訓可以延後,先處理案子。”
    莫陳水依舊坐姿板正,麵無表情,身上穿著那件褪色的深藍夾克,像是從檔案館直接走出來的老幹部。
    “等你處理完,再去帶新人,不用著急。”他一邊翻著資料,一邊說,語氣溫吞卻不容置疑。
    “是。”孟杳然點點頭。
    她清楚,任務一旦派發便不可更換,除非在職人員出現極端情況,比如——死亡。
    公司的層級製度看似嚴苛,實則為限製消息流通而設。
    南柯內部對情報控製極其敏感,橫向溝通被層層封鎖。因此哪怕是同一辦公區的同事,也很少真正了解彼此負責的項目。
    但顯然,製度歸製度,流言從不遵守這些規則。
    年度會議演講人的臨時更換,就像一塊沉入水底的石頭,在表麵未見波瀾,卻早已攪動了下層湧流。
    謝安的“離職”究竟是主動請辭還是另有隱情,誰也說不清。
    而那場演講中,謝槐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更像是藏著答案的湖底。
    當孟杳然趕去處理金淺淺的案子時,堯浪那邊已經完成了新人身份的核實,培訓第一課也隨之開始。
    他站在訓練場的中央,目光緩緩掃過麵前的六名新人,神色少有地收斂了平日的隨意。
    “各位,歡迎來到南柯科技。”他頓了頓,嘴角微揚,像是習慣性地調和語氣。
    “從現在起的兩個月內,你們將接受高強度訓練,以應對月底的統一考核。這將決定你們的去留。”
    話音一落,場內一陣寂靜。
    訓練室四周由半透明智能屏幕構成,表麵不斷流轉著數據光點,像是無數眼睛在暗中注視。
    它們既不咄咄逼人,又令人無所遁形。
    光源來自天花板的一圈環形懸浮燈,冷白色光線精準投射在地麵,卻刻意避開了人臉,使得每個人的表情都隱匿在陰影之中,彼此無法窺探。
    空氣異常安靜,地麵采用無聲吸震材質,連最輕的腳步聲也會被悄然吞噬。
    房間內沒有窗,也看不到任何攝像頭,但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被隱藏在牆體中的感應係統默默記錄。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訓練場,它更像一場被設計的監視與篩選,一場悄無聲息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