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保密協議的約束，公司早就為孟杳然準備了一套說辭——
    她那天的任務，是追查通夢儀的異常數據。
    公司監控到裏格公寓裏，有某位用戶的通夢儀出現連接異常，疑似有未授權設備接入。
    這一異常觸發了內部警報，上層懷疑有人試圖逆向破解設備，或試圖竊取相關技術。
    因此，作為技術員，孟杳然被派來調查。
    她原本的計劃，隻是例行篩查數據源，一層層排查。
    但當她到達二樓，卻發現了不屬於用戶操作的智能門鎖記錄。
    裏格公寓配備的智能門鎖係統，每一次啟閉都留下時間戳和認證方式的記錄。
    可在某段時間裏，係統日誌顯示，有人試圖以非正常方式強行開鎖。
    由於公寓智能係統與南柯科技的雲端存在部分數據同步，這條記錄也被篩選進了她權限範圍內的數據池。
    孟杳然在篩查數據的過程中，發現了這個門鎖異常或許和她正在調查的技術警報有關。
    於是她嚐試驗證門鎖的漏洞，結果門鎖竟在她調取指令後自動開啟，並非強行闖入。
    確認房間當時無人居住後，她決定進屋檢查，看是否有被植入監聽設備或信號幹擾器的跡象。
    但房間整潔如新，沒有絲毫遭遇入侵的痕跡，於是她迅速離開。
    “你說得挺圓的。”
    喻西聽完後並不買賬，他一臉質疑，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亮身份，而要冒充公寓監管？還有，恰好你進出的那段時間，裏格公寓的監控畫麵黑屏了。
    你動過手腳吧？所以沒有證據證明你不是非法闖入。”
    孟杳然怔了一下——監控黑了？她確實沒做處理，這種巧合未免過於精準。
    他在試探？設局？還是早就掌握了一部分證據？
    一連串思緒轉瞬即逝，眼珠在框裏打了個半圓，孟杳然很快鎮定下來解釋。
    “這個任務本來就要求低調進行。再說了我怎麽知道你不是那個闖入者？身份一旦暴露，豈不是打草驚蛇？”
    頓了頓後，她又補上一句：“況且監控壞了這種巧合，能夠直接證明我是非法闖入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這說法，聽起來不但不洗白，反倒像在打馬虎眼。
    他看著她，神情變得微妙。
    好吧，對方說的也有一點道理。
    喻西沒再追究，但他不完全信任孟杳然，可繼續追問下去，隻會驚動付琉輝。
    孟杳然試圖轉移話題：“你知道我們的產品？是你……還是你朋友在使用通夢儀嗎？我們最近在做技術推廣，有部分服務可以免費體驗。”
    她話語裏藏著一絲試探——
    她知道，付琉輝這幾日確實使用過通夢儀。
    但從係統記錄來看，IP地址卻不在本市，那說明是安協他們提供的設備。
    而且基於目前的狀況，他這兩天應該沒有回去的打算，那孟杳然就無法介入他今晚的夢境。
    倒不如讓他去公司體驗一下，租個設備，或許能夠挽救一條生命呢？
    但公司明確規定，一旦撤走案件，不得擅自插手後續。
    她心裏犯嘀咕……真要越界帶人回公司，會不會有嚴重後果？
    不管了，公司想要擴大影響，打入各階層的市場。這種風險，終究是得有人來承擔的。
    若付琉輝真有危險，那還怎麽找到付琉璃呢？
    權衡利弊之後，喻西招了招手讓付琉輝過來，低聲問了幾句。
    在確認對方最近確實使用過通夢儀後，他立刻拍板：“我們一起去看看。”
    “可是……”
    付琉輝明顯沒意識到，斷開通夢儀之後，他會變得越來越危險。
    “你要是出事，就別提什麽找到你妹妹了。”喻西的語氣平靜，卻直擊要害。
    付琉輝猛地回憶起妹妹來看他的那晚——
    他在夢中醒來，手臂赫然出現幾條血痕，如荊棘生根，冰冷而尖銳地咬住皮肉。
    那一刻，他終於動搖了，默默點了點頭。
    於是，三人達成短暫共識，步調一致，向南柯科技出發了。
    但他們卻渾然不知，街角一處光影模糊的地方，正有幾雙眼睛暗暗注視著他們。
    那目光冷靜鋒利，如同毒蛇潛伏在夜色之中，悄無聲息，卻饑渴至極，似乎正等待著某個機會。
    南柯科技公司專注於睡眠與夢境技術的開發，旗下產品涵蓋正向催眠產品、合法助眠藥物、腦波調節儀等，其中最廣為人知的，莫過於通夢儀。
    為了提升市場覆蓋率，公司在多個城市設立分部，甚至連F區也能見到它的身影。
    但由於單台通夢儀價格高昂，普通人難以承擔，公司便推出體驗活動：用戶可先行試用，若效果滿意，再考慮租賃。
    雖然分公司體驗部的設施已相當完善，孟杳然還是決定將他們帶回總部。
    一來總部設備更為精準，二來能對付琉輝的狀態進行更詳盡的檢查。
    就像之前金友享所經曆的那樣，喻西和付琉輝在劉一凡的引導下，簡單參觀了大樓，隨後被帶入總部體驗部。
    孟杳然對他們的出現解釋說是“碰巧遇見”。
    雖然內心多少有些忐忑，但看上司劉一凡沒有多問，她也就稍稍鬆了口氣。
    看來公司沒有想象中的嚴肅恐怖嘛。
    孟杳然打量起四周。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總部體驗部，這個成立不到半年的部門呈現出一種近乎清冷的感覺——
    內部劃分為多個半透明隔間，玻璃牆中透出淺藍色光暈。
    休眠艙整齊陳列，艙體采用流線型設計，相較訓練場版本更為輕盈緊湊，像是一顆顆被剖開的銀白色膠囊。表麵鍍有一層特殊塗層，在燈光下泛出柔和金屬光澤。
    “接下來，你需要服用這支短效助眠劑，在其生效的十五分鍾內，我們將對你的生理狀態進行一輪全麵檢查。”
    劉一凡邊說邊遞出一支透明小瓶。
    付琉輝接過，略有遲疑，但終究還是仰頭一口喝下。
    一旁的喻西抱臂站著，忽然出聲：“能給我也做一個嗎？”
    劉一凡看了他一眼：“這個項目隻適用於短睡眠者。”
    “我又沒說我不是。”
    “那……先生您也可以做初步篩查。”
    “不用了，我不是。”他說得很快，語氣卻一本正經。
    劉一凡頓時語塞，孟杳然也忍不住轉開了視線，假裝去看設備。
    喻西則像沒事人一樣興致勃勃地參觀起其他儀器，左看看右摸摸，終於等到付琉輝檢查完畢。
    “怎麽樣？”
    劉一凡把檢查報告投影到懸浮屏幕上，數據逐一浮現：
    腦電波（EEG）：深度睡眠波2.8Hz；淺眠波6.5Hz（1min升）
    &ns（56min）
    逆向情緒回溯指數（REMI）：60
    潛意識滯留率（SRR）：40%
    ……
    付琉輝根本看不懂：“這個數值……意味著什麽？”
    “簡單說，你的夢境結構不夠穩定。”劉一凡耐心解釋道，
    “從心率波動和皮質醇水平來看，你在睡眠過程中經曆了明顯的情緒衝擊，有幾處階段甚至出現短時加速，說明夢中可能存在應激事件。
    而潛意識滯留率偏高，意味著夢境對現實的影響仍未清除。
    有些人會因此在清醒後持續情緒低落、注意力渙散等問題。當然，具體反應因人而異。”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道：“從目前的結果來看，你的狀態已有所好轉，但仍建議繼續使用通夢儀進行幹預和修複。”
    付琉輝沉默了一會，最終點頭：“明白了。”
    他當場簽下協議，正式租用了一台通夢儀。
    一旁的喻西倚在牆邊，手指慢慢敲著手臂，視線卻始終沒離開那串數據。等劉一凡說完，他才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們剛才提到……夢裏會有那種應激反應？”
    “是的。”劉一凡點頭，
    “從生理指標來看，應該是情緒高峰導致的心率加速。但更具體的情況，還需用戶自行回憶或記錄才能確認。”
    喻西沒再追問什麽，隻是輕輕“哦”了一聲，低下頭若有所思。
    他的表情不再輕鬆，眼神在付琉輝臉上停留片刻，又掃了一眼屏幕上的SRR數值，若有所思。
    孟杳然注意到他的反應，眉頭輕輕動了一下。
    喻西卻很快掩去了神色，語氣又恢複原來的吊兒郎當：“我看他這狀態，用你們這個通夢儀，是不是得搭配一個‘通心儀’才夠？”
    沒人接話。
    空氣短暫沉靜了一秒。
    劉一凡幹咳一聲：“您如果也想體驗一下……”
    “那倒不用了。”喻西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