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鏡麵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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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裏冷氣十足,但孟杳然的心卻比氣溫更涼了一截。
她不缺錢,可也不會花幾百塊錢買一杯巴掌大的咖啡。
這裏喝咖啡的,究竟都是些什麽樣的人呢?
她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熟悉的身影上,不再挪開。
那人似有所感,也緩緩回頭。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僵持片刻。
但不等她作出什麽反應,孟杳然就敏銳地察覺到另一道目光正從側後方逼近——
一種訓練帶來的直覺告訴她:必須離開,立刻。
她起身,毫不遲疑地往後門衝去。
三道身影幾乎同時動了。
他們疾步如飛,揚起的風把路人抽成了陀螺。
她剛衝出巷口,眼前卻橫出一道鐵塔般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不遠處的矮個兒男子氣喘籲籲趕上來,笑著揮手道:“沒事,她是我……前女友。”
那壯漢略一猶豫,點點頭側身讓開。
氣都沒喘上來,就讓人安了個莫須有的身份。
“你……”
孟杳然站定,半邊臉罩在口罩下,眼神卻鋒利得像刀。
“別急,先把氣喘勻了吧。”對方輕鬆地調侃道。
她正要出聲,話卻被他截斷。
“戴口罩,是因為心虛嗎?”
這句話像一把刀貼上喉嚨,鋒刃冰冷。
孟杳然的瞳孔微縮,心跳重重一頓,她真想轉身從那壯漢胯下滾出去。
看來,上級撤走她的案件果然是正確的,她好像淌進了一趟渾水。
其實像付琉輝這樣極端的案例並不多。
從過往經驗來看,短睡眠者的夢境通常貼近現實,不像長睡眠者那樣天馬行空。
他們的夢境隻是沿著記憶的枝幹衍生,長出形形色色的枝蔓,結出不同的果實。
南柯科技正在迅速擴張,一隻隻無形的手正悄然伸進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像一頭永不饜足的巨獸。
以往外勤隻需報備,這幾年卻增加了更多流程。
現在出行動作得申報細節,必須佩戴有框電子眼鏡全程記錄。明明有隱形鏡片這種技術,公司卻偏偏不選。
那天,孟杳然也決定去一趟付琉璃的住處看看。
在這個快信息時代,人們在網上留下的蛛絲馬跡都被刻在了曆史的石牆上,因此很難界定大眾的信息到底是主動暴露還是被人肉了去的。
原以為公司資料的詳細程度已令人發指,沒想到上級還說手環已植入萬能鑰匙程序,可破解常見智能門鎖,是否使用由她判斷。
至於門禁的虹膜識別係統?
南柯自有辦法。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穿上那身製服。
門鈴響了五分鍾,無人應答。
孟杳然心想,來都來了,就看一眼。
她其實更怕門一開,迎麵撲來的不是線索,而是某種血腥場景。
凶手會不會就躲在這扇門後?
又或者……其實真正的嫌疑人是付琉輝?
可資料上寫得清清楚楚——他目前正在安協工作,不太可能抽身行凶。
當門被推開時,孟杳然得已鬆了口氣。
屋內出奇地整潔,整潔到冷酷。像是時間在這裏停滯,每一寸空間都透著無人問津的孤寂。
家具的擺放精確到刻度,仿佛是幾何教科書裏的模型。
陽光斜照進來,灑在冷硬光潔的地板上,卻帶不來一絲溫暖,反而更像照進了一間無聲的博物館。
怎麽還有個攝像頭?這裏真的是家嗎?它是不是錄下她了?要不趕緊撤吧?被發現就偽裝成這裏新來的監管好了。
她正準備轉身,餘光卻瞥見一抹藍色——桌上的咖啡杯和包裝袋。
“春夏咖啡館。”
包裝上的字格外顯眼。
在這冰冷的居所中,那點淺棕色液體竟顯得格外鮮活,好像標記著曾有人住過這裏。
孟杳然回收目光,準備離開。
眼鏡的同聲信號卻突兀響起——
“有人正接近你所在的位置,注意安全。”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門率先發問:“你是?”
先開口就能掌握節奏,也能避免自己說漏假身份。
來者自稱是晨明中學的老師,似乎是來家訪的。
這讓孟杳然才放下心,順勢裝成監管,寒暄了幾句,便借口離開。
其實她也想趁機問問付琉璃的事,可又怕自己露了餡。
更關鍵的是,她怕房內監控後的陰暗角色盯上了她。
老師?長相如此年輕?還親自上門家訪?她哥又不在家。
那女孩愛喝咖啡。
這是孟杳然唯一留下的結論。
不知道是公司嫌棄她調查無果還是別的,上級撤走了這單案子,沒有原因。
是了,在這家公司任職就是百分百的服從,疑問在這裏是不被允許的。
或許還是不夠專業吧,讓其他人負責也不見得是壞事,更何況還有數不清的工作等著她呢。
孟杳然就這樣安慰著自己。
話是這麽說,但第二天孟杳然趁還沒上班時,鬼使神差去了春夏咖啡館。
沒想到,就在那裏,她再次撞見了那個自稱老師的小子。
還有付琉輝——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陰沉,甚至帶著點令人不安的壓迫感。
伴隨著一滴汗脫離臉頰嵌入地裏,孟杳然定了定神。
她大概猜到了,眼前這個自稱老師的男人,也是偽裝。
“你就光明磊落了?”
還是介懷那日付琉璃家中的監控,所以孟杳然出門時戴了口罩,沒想到就露了雙眼,竟也被這僅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認了出來。
“你不是裏格公寓的監管員,對吧?”
“你也不是晨明中學的老師,對吧?”
沉默在兩人之間拉開距離。
他們的視線在空氣中激烈交鋒。
雖然彼此都在質疑對方的身份,但心中早已有了篤定的答案。
兩人相對而立,誰也不肯退讓半分,仿佛兩座對峙的冰山,冰冷而堅硬。周圍的嘈雜成了遙遠的背景,隻有他們的沉默在寂靜中愈發清晰。
孟杳然的喘息在空氣中微微回響,她該鬆口嗎?
對方忽然側目,朝身後的付琉輝瞥了一眼,然後開口問道:“付琉璃在哪裏?”
她眉頭微蹙,腦中迅速閃過無數可能:是朋友?是家屬?是同夥?
她竭力從他的眼神裏尋找破綻,卻隻看到一層篤定和隱隱的不安。
“算了。”他忽地一笑,像是終於失去耐心,從兜裏摸出一個證件。
——喻西,警校在讀。
“這就是我真實的身份。”他頓了頓,“你不如也亮一下?”
孟杳然鬆了口氣,緊張的心情稍稍鬆弛。
可還未等這片刻的輕鬆落地,一股莫名的緊張又悄然攀上心頭,仿佛剛放下的石頭又被無端抬起——
萬一付琉輝真是凶手呢?他動用關係在警校找了個幫手毀屍滅跡怎麽辦?
但比起擔憂付琉璃,孟杳然當下仿佛置身於前狼後虎的處境。
進退維穀,逃無可逃。
喻西仿佛看穿了她的遲疑,語氣不緊不慢:“無論你信不信,我是幫忙找人的。而你……怎麽看都不像什麽凶手吧……”
孟杳然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鬆了口:“我真名叫孟杳然,是南柯科技的技術員。喏——”
手環投映出她的電子工作證,身份清晰可見。
喻西將信將疑,畢竟他想查個人還不算困難。
“我知道這個公司,你們的產品挺好的,幫了不少人。”
戒備像一層層盔甲,從兩人身上慢慢卸下。
但空氣中仍彌漫著一絲微妙的緊張——像剛熄滅的引信,溫度未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