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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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袁亮提供的地址完成交貨後,陳千秋一行人迅速撤離。
車廂內沉默無聲。
夕陽早已完全墜落,夜幕像是一塊被反複擦拭的舊抹布,籠罩著城市,也包裹住車窗外模糊的光,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悶。
陳千秋靠在後排,眼神低垂,食指輕點著扶手。那節奏很慢,卻比她臉上的沉靜更能暴露她的心思。
齊霖悄悄看了她一眼,遲疑片刻,低聲道:“陳總……”
“我知道。”
她睜開眼,語氣不重,卻透著一股讓人無法置喙的篤定。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司機突然皺眉:“後麵那輛黑車……從剛剛那地出來就跟在後頭。”
齊霖視線一沉:“從一開始就在跟了。”
他們的身後,一輛無標識的黑色轎車始終吊在一個精確的距離之外。
不急不躁,不遠不近,就像某種經訓練的野獸,在靜靜觀察獵物的反應。
“避開。”
陳千秋隻說了兩個字。
司機立刻變換車道,加快車速。
可後方那輛車也隨之調整節奏,如影隨形。動作幹淨,卻故意不遮掩,仿佛有意告訴他們——你們被盯上了。
陳千秋眼神越來越冷,指尖停下了敲擊,視線死死盯住後視鏡中的那點黑影。
齊霖十指緊扣,聲音低沉:“要甩掉?”
“不急。”
她語調不高,卻透著令人意外的鎮定。說完,又緩緩靠向座椅,閉上眼睛,像是在打盹。
“先看看,他們想做什麽。”
車子拐上主路,一切仍如常運行。
直到前方一個岔路口,那輛黑車突然減速,緩緩停在一側,沒有再跟上來,也沒有人下車。
它就那樣停著,像一塊無聲的石頭,靜靜地堵在那條她看不到的路上。
誰都沒再說話,但空氣裏的張力依然沒有散去。
陳千秋緩緩睜眼,看著那輛車越來越遠:“記住這輛車的牌照。回去查一下。”
她知道,從今夜起,她的一舉一動,已經在某個人的狩獵範圍之內了。
回到瓊肌雅時,天已徹底黑了。
倉庫的燈光依舊亮得晃眼,可空氣裏卻彌漫著一絲說不出的凝滯感。
剛一下車,一名員工就快步迎上來,神色有些緊張。
“陳總,剛才有個人來找您。”
“誰?”
“不認識。他沒報名字,隻是一直打聽咱們最近幾批貨的流向,問得挺細。”
陳千秋腳步一頓。
她低頭看著手裏剛點燃的香煙,指腹輕輕撚了一下煙身,把那點紅火按滅。
“監控調出來。”
監控室的燈光泛著冰冷的白,像是手術室的照明,將空氣中的每一絲動靜都映照得分外清晰。
屏幕上的監控畫麵正被快速倒帶,直到那個陌生人出現在畫麵中。
他穿著一件深色風衣,站在瓊肌雅門前,沒有貿然走近,隻隔著幾步的距離靜靜地站著,像是在評估、觀察,又像在等待什麽信號。
他戴著口罩,遮住了半張臉,帽簷壓得很低,監控的角度沒能捕捉到他任何清晰的細節。
他一動不動地站了足有五分鍾,然後才邁步走進門內。
陳千秋看著畫麵,語氣平靜卻壓得很低:“他說了什麽?”
“他問咱們最近的進貨情況……還問了以前的幾個渠道。”匯報的員工聲音不大,語氣發虛。
“問得這麽細?”
“很細。”那人吞了吞口水,“像是查賬那樣,一條一條問。”
陳千秋的指節輕輕點在桌麵,節奏規律,眸色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然後呢?”
“我們說得請示您才能答複,他就沒再問下去。”
“留了聯係方式?”
“沒有。”
“他走的時候,哪邊出的門?”
“正門。”
他們切換到正門的監控畫麵。
男人步態自然,不急不緩,得到答複後並未繼續糾纏。
可就在他即將踏出門口的那一刻,他忽然頓住,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微微抬頭。
他的目光精準地對上了門口上方的監控鏡頭。
屏幕中,他的臉倏然籠進陰影,隻能看清輪廓,卻無法分辨五官——就像刻意給畫麵留下一道模糊的記憶。
下一秒,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鍾,卻像是一塊鈍器,輕而沉地敲在人心上。
陳千秋盯著屏幕,沒有說話。
齊霖站在她一側,眉頭緊鎖:“看不清臉。但他那個動作……太故意了。”
“嗯。”陳千秋淡應一聲,指尖敲擊聲慢了下來,像是在一點點調整自己的情緒與判斷。
“他知道攝像頭在哪,”她輕聲道,“所以故意抬頭。”
屏幕上的時間定格在抬頭的一刻,那個人的背影在巷道盡頭融入黑暗,像是蓄意留下了一筆未寫完的句子。
“這個人,不是隨便來打聽的。”她低聲說。
風從門縫裏灌進來,潮濕又帶著一絲不屬於這季節的冷意。
瓊肌雅的燈光依舊柔和,卻也仿佛被這股氣息壓得發暗。香氛的味道仿佛也淡了下來,不再起任何安撫作用。
“查到人了嗎?”辦公室裏,陳千秋點燃了手裏的煙,聲音不疾不徐。
齊霖迎麵站立,語氣沉穩:“查過了,暫時沒有找到匹配的人。”
“他問的那些事呢?”
“關於進貨時間、上遊供貨、配送點位……基本上隻有核心圈子才清楚,不是能在外頭隨便打聽來的。”
陳千秋撚了撚煙,火苗短暫地停了一瞬。
“所以,不是外人?”
“至少,他知道我們。”
空氣頓時沉了下來。
瓊肌雅雖然表麵是高端護膚品牌,私下卻接觸過不少不便公開的渠道。
這些年,他們一向行事謹慎,有自己的遮蔽係統。
可現在,偏偏冒出一個人——既不掩飾行蹤,又不直言身份,卻能問得如此精準……就像某種預先排布好的入侵。
“那個車牌呢?”
“我派人查了一下係統,那個車牌……是空號。”
“空號?”她眉頭微動。
“號碼是合法格式,但查不到登記人,也沒有行駛記錄,就像……隻是貼了個殼子。”
他說得克製,但神情已經表明了一切。
陳千秋的指節輕輕一敲:“臨時偽造的。”
齊霖點頭:“不是普通人能搞來的東西。”
屋裏又陷入短暫的沉默。
“要繼續查嗎?”齊霖低聲問。
陳千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仰頭,看向那已經靜止的監控錄像。
屏幕上的那人早已不見,隻留下空蕩的街道與無解的預謀。
“……不查了。”
她收回目光,語氣輕卻利。
“他不像是單獨行動的,也不像是衝著瓊肌雅本身來的。”
齊霖臉色微變:“你是說……”
“如果他真的是哪個機構或政府派的,”陳千秋語氣冷靜,“他可以明麵上走程序查我們,而不是露個臉就走。”
“故意現身,是要傳遞什麽?”
“可能。”她吐出一口煙霧,“是在試探,或者警告,總之跟袁亮脫不了幹係。”
齊霖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變得深沉:“那你打算怎麽做?”
陳千秋靜靜盯著那抹早已消失的背影,眼神像深水一樣看不見底。
“等。”她終於開口,
“看看他……還會不會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