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姓吳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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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蛇盤住「老棒槌」,信子吞吐間竟發出類似歎息的聲響,三次頷首的動作,像是在勸誡,又像是在警告。
    冷汗浸透老胡的衣襟,他猛地想起戲文裏白娘子的傳說,僵硬的手指慢慢鬆開攀釘。
    就在這時,右側岩壁上一棵突兀老鬆的枝梢突然劇烈搖晃,腥風裹著腐肉氣息撲麵而來。
    一隻紫黑色的怪物探出半截身子,扁平的頭顱布滿角質凸起,血紅色複眼流轉著妖異紫光,兩側六對利爪抓得樹幹‘哢哢’作響,尾端消失在密林深處,不知延伸至何處。
    它像蜈蚣,又像蚰蜒,可它的個頭未免有些太大了,長有鋒利口器的腦袋比那白蛇隻大不小。
    接連出現的兩個怪物使老胡渾身發軟,握著粗繩的手忽然一鬆。
    雖說隻是失神一瞬,可老胡的後背結實撞在岩石上,喉間湧上鐵鏽味,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霎時間,穀中充滿了血色暮氣,老胡盡可能將自己的身體貼在岩壁的縫隙裏,連大氣都不敢喘。
    下方兩團光影纏鬥不休,紫光如毒蛇吐信,白光似銀練橫空,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崖壁簌簌落石。
    白蛇鱗片在夕陽下泛著冷光,蛇尾掃過岩壁時,竟迸濺出火星,而那巨蟲紅瞳中翻滾著毒霧,觸角抖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老胡喉結滾動,冷汗直流早已打濕了羊皮棉衣,他緊握著的狗腿刀被熱汗浸得冒出滋滋白色蒸汽。
    他曾聽老輩人說,大夾皮溝山的深處藏匿著山精野怪,它們之間恩怨難解,敗者定會遷怒旁人,若那巨蟲得勝,自己這條命怕是要折在這荒崖。
    那東西一看就是禍害人的玩意。
    當那對猩紅豎瞳突然轉向他,帶著洞悉一切的陰鷙,使老胡渾身的寒毛倒豎,後頸直冒涼風,更有一股寒意從腳掌心至竄天靈感。
    也不知道老胡中了哪門子的邪,他竟將手中的狗腿刀朝那巨蟲狠狠丟去。
    更離奇的是,狗腿刀化作一道銀光,刀尖直插巨蟲那散發著猩紅之色的右眼。
    隨著巨蟲一聲淒厲慘叫,老胡這才回過神來,發現那巨蟲的右眼上,露出寸餘刀把。
    白光趁機貫入它七寸,這盤踞百年的巨蟲轟然墜崖,墨綠色的血珠濺在老胡臉上,腥甜的毒氣瞬間湧入鼻腔。
    他眼前炸開無數金斑,在失去意識前,恍惚看見白蛇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薄霧裏,更有無數燃燒著火點的黃紙從他周圍緩緩升起。
    不知過了多久,暖意沁入心底。
    顧不得渾身酸痛,老胡猛地睜開眼,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再度一驚,疑惑隨後而至。
    眼前哪裏還有什麽岩壁,哪裏還有什麽白蛇與巨蟲...
    這裏,分明是自家的田地啊...
    老胡強撐著坐起來,四下打量一番,確定他躺著的就是自家的田地。
    至於他的身旁,有一位衣衫襤褸的白胡子老頭。
    老頭隨手撿起一根野草丟在嘴裏,簡單咀嚼幾下,再淺飲一口裝在葫蘆裏的粗釀。
    “大叔...”老胡撓了撓腦袋,看向那白胡子老頭。
    “呦嗬,醒啦。”白胡子老頭的眼皮耷拉著,臉上的皺紋如溝壑一般,可他的胡子,卻是如雪一樣的白。
    白胡子老頭見老胡發蒙,將手中的葫蘆遞給他,“喝一口,壓壓驚。”
    壓驚?
    壓什麽驚?
    老胡隻是想不通,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自己的夢。
    如果是夢,可未免有些過於真實了,關鍵的是,老胡身上穿著的可是隻有在「趕山」時才會拿出來的羊皮葉子。
    可眼前...
    想也想不通,老胡隻得搖了搖頭,接過葫蘆後淺淺嚐了一口。
    嘖...
    老胡平日裏不喝酒,酒可是比糧食還貴的東西,他可舍不得喝,但村裏有人家辦事時,他還是會稍稍喝那麽一點。
    老胡的舌頭也是靈得很,能嚐出酒的好壞。
    該說不說,白胡子老頭葫蘆裏的酒,真柔,真香,也真辣。
    咽下去的一瞬間,老胡便感覺到有一道熱流在體內流淌開來,入胃裏更熱。
    老胡眉頭一皺,咂了咂嘴,發出一聲輕輕的‘嘖’。
    可下一秒,老胡渾身上下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暖意,那是相當舒服。
    “大叔,這是什麽酒?”老胡有些不舍地將葫蘆還給白胡子老頭,如果白胡子老頭告訴他這是誰家釀的酒,即便貴一些,老胡還是打算少買點,偶爾偷偷喝上那麽一兩口。
    “這酒啊...”
    白胡子老頭似笑非笑地眯著雙眼,“是老頭子我自己釀的,不賣。”
    沒等老胡再說些什麽,白胡子老頭繼續說道:“你別一口一個‘大叔’,我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叫我老吳就行。”
    看著他那光禿禿的腦袋和白花花的胡子,老胡陷入了沉思...
    可轉念一想,他今年剛好五十歲...
    再說了,村子裏似乎沒有姓吳的人家...
    輕歎一聲,老胡無奈咂嘴,“得,俺就叫你老吳。”
    “這就對嘍。”說罷,白胡子老頭點了點頭,再淺淺飲了一口。
    老胡沒有酒癮,可不知道為啥,當他看見老吳滾動的喉嚨,他也不自覺地跟著咽了咽唾沫。
    這老吳也是個怪人,尋常的酒蒙子,喝酒需要下酒菜,最不濟也得準備點鹹菜疙瘩什麽的,可老吳喝酒,隻需幾根雜草就可以。
    經過一整個冬天的草,不比針硬也差不多,這老吳是什麽胃?能消化得了這東西?
    不過,看老吳的樣子,老胡覺得自己的擔心可能是有些多餘。
    或許是吃飽喝足,老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混合著血水的泥巴,轉身就要離開。
    老胡也跟著起身,拽住他的衣角,表情有些困惑,“老吳,我這是...”
    他指了指身後躺出來的痕跡。
    老吳淡淡一笑,“你就是做了個夢,俺見你睡得香,怕你被狼叼了去,這才在你身邊坐一會兒。”
    老胡還想再問些什麽,畢竟他清晰地記得,自己明明去「趕山」了。
    沒等老胡完全張開嘴,隻見老吳一把捂住他的嘴,並輕輕地說出一個‘噓’,“你這老小子,好奇心太重。”
    見老胡不再言語,老吳苦笑一聲,“那就是夢,從今以後,你別去山裏了,每天再喝個一兩酒,保證以後不會再做同樣的夢。”
    說完,老吳搖著頭朝著西邊走去。
    這下讓老胡更疑惑了,自家田地在村頭,可再往西的地方,那裏隻有一處名為‘十八裏墳’的亂葬崗...
    老吳走了幾步後停下,扭頭看向老胡,“別傻站了,你家婆娘要生了,還不趕快回家。”
    說完這句話,老吳頭也不回地徹底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老胡則更加困惑了,一邊撓著腦袋一邊輕聲嘟囔著:“大白天說什麽胡話...”
    自家婆娘的確即將臨盆,可究竟是哪天生,誰能說得準啊。
    然,怪就怪在,當老胡走進院門的時候,發現家裏已亂成了一團。